努尔哈赤有些愕然地看着那个过来的亲卫军将领——听声音,居然是个女人。
营区这边开始有动作,但方从哲肃然开了口:“陛下驾到,众臣跪迎!”努尔哈赤带着阿拜和费英东等人跪在了路旁:领了大明敕书,他们也是大明的臣。
高大的大辂出现在视野里,努尔哈赤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视野里,李成梁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多年不见,努尔哈赤心里还是没来由地一窒。
而纳林布禄同样回想起万历十六年四月初,自己在叶赫东城外面对李成梁下跪乞降时的恐惧。
这个他们印象当中的杀神同样跪在了一旁。
“臣等恭迎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常洛先看了看面前的所有人,随后缓缓走下了大辂。
走到了努尔哈赤和纳林布禄面前,他先看了看,然后问方从哲:“辉发、乌拉等部还是没来?”
“启禀陛下,是。”
朱常洛听完点了点头,淡然说道:“既然不遵朕的旨意,那就夺还赐给他们的敕书吧。朝鲜呢?”
纳林布禄心头大急,本想开口为两部说说缘由,可皇帝仍在继续问话。
“使臣还在山海关外候旨,但那是光海君所遣使臣,说朝鲜国主不幸病薨,他已继为国主,恳请上国予其册宝。”
“知道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随后带上了笑容:“你们诸部都是忠顺的,都起身吧,先到行殿。”
说罢他就先在李廷机等文臣的陪同下往前走,努尔哈赤和纳林布禄起来后,互相看了一眼。
既有敌意,也有同病相怜之感。
大明要夺还赐给辉发、乌拉的敕书,似乎只是皇帝的一句话。
但他是大明天子,这意味着辉发、乌拉两部已经不会受到大明基于敕书的道义保护了。
努尔哈赤当然可以压力更小地吃掉他们,问题是:皇帝真对建州女真这么好?
纳林布禄则想着怎么找机会跟皇帝解释一下:建州女真疯了。来朝觐期间,还让费英东之外的其余大将和他的大儿子、二儿子带着兵马分两路对辉发部和乌拉部同时开战。两部现在哪里走得开?
进入到这方圆里许的营区,朱常洛边走边左右看了看。
“一左一右分开安置着?”
“启禀陛下,两部势如水火,臣命他们分别扎营两侧,臣的中军和尤总兵的标兵分别看着他们。”
朱常洛点了点头。
说是诸外藩朝觐,最终到这里来的只是海西女真一部和建州女真。
到了行殿里之后,除了大明文武,自然就是隔空相望、坐在行殿门口内两侧的努尔哈赤和纳林布禄。
“你便是叶赫那拉纳林布禄了?”
“臣纳林布禄叩见皇帝陛下!臣远在边墙外,也时时听闻皇帝陛下光耀四海、福泽内外。今日有幸得见天颜,臣喜不自胜。”
朱常洛闻言笑了起来:“名曰朝觐,实则处置纷争。朕不是很喜欢客套,直奔要旨吧。你们这次来,是喜是忧还不一定。眼下嘛,心里自然是惊惧居多。”
纳林布禄表情一僵:好不容易背下来的一句话。
努尔哈赤满脸凝重,只听皇帝对他说道:“努尔哈赤,一恍六年多不见,你倒不挂念儿子。这次,你那儿子朕也带来了,你看看朕把他教得怎么样。”
说罢招了招手,只见外面一个小太监领了一个年轻人进来。
那年轻人穿着大明士子常穿的袍子,进来后没有先看建州女真部的众人,而是到了皇帝面前熟练而标准地跪了下来。
“学生叩见陛下。”
“今年学成,你就能升入中学了。”朱常洛笑着看向努尔哈赤,“你儿子在朕的太学里,这事你都不曾遣人问一问礼部?朕听陶崇望奏问,他在赫图阿拉那么久,你的部下和儿子不曾问起他,你也不曾问起他。倒是你收留的那个汉人掌文书,问了问他曾经的学生。”
努尔哈赤站了起来,跪到了儿子后面:“台极这孩子既然放在陛下身边,臣自然是放心的。今日见他长大成人,又学了一肚子学问,这都是陛下天恩。臣叩谢陛下圣恩,臣感激涕零。”
他的老八也已经虚岁十六了,确实算是长大成人。
努尔哈赤看着儿子毕恭毕敬的跪拜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说完全没挂念过当然不是,但他确实已经当做没了这个儿子。
结果皇帝当他的面提起这些干什么?这孩子还是个女真人吗?心里对父亲和兄弟们是怎么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