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舒柏卿讷讷道:“台相,三法司集于一院,陛下会怎么看?”沈鲤的眉头仍未舒展,但他目光很坚定:“未雨绸缪。泰昌三年以后,地方又有新弊,都察院已不知积了多少奏劾题本。陛下那边,奏本定然也不少。问题就在那,总要想法子的。”
谢廷赞悠悠说道:“施政院若只管户部工部,那还如何自称奉天施政、总理国务?”
沈鲤瞥了他一眼:“你们这些台阁佥书之间互相的说辞就不必拿出来讲了。老夫是年长,老夫都敢想。陛下精研学问三年,如今那致知定律的说法虽然在太常寺内争执不休,但道理确实发人深省。既然变是一定的,无非量与质之别,那么今日之中枢,明日之地方,至少在陛下心目当中也不必从来如此、仍然如此。”
两人听完深思了一下,想起久久没能有所得的太常寺被皇帝扔进去的致知论引发的波澜。
三年前朱常洛曾说,如果天下安分些,这三年他就只做学问上的事。
最后他是这样做的,而这三年里他拿出的成果就是托了儒学名词而提出的格物论和致知论。
对朱常洛来说是很熟悉的内容,对太常学士们来说则很惊骇。
至少,似乎在皇帝看来不该是唯心而论的,讲究面对变化而调整,践行之后求证。
这是人文哲学领域的思考,但似乎也能指导着自然哲学。
至少张鉴和王徵这对舅甥因此出了成果。王徵在太学的三年里,继续研究当初在朱常洛面前表现过的课题。经过朱常洛借由朱载堉进行的点拨和指导,又通过朱常洛与张鉴交流时提到的什么必然与偶然、本质与现象等思维,王徵最终把墨子提出的一些光学结论已经提炼出了三条定律出来,而且能有算式进行表达。
这是重大突破,也是王徵能成为今年新科状元的主要原因。
但是这些突破,在太常寺里的一些大儒心目当中还是小道,反倒皇帝在格物论和致知论当中提到的对世界本质的认识、对学问该如何获得、对社会规律的一些思考才是十分震撼的。
大明已经在发生剧烈变化的前夕,太常寺里的争辩会不可避免地传到整个士林。
而皇帝居然精研学问三年就已经能表现出这样的功力,已经让整个太常寺为之震撼。
他仿佛没有受到儒学的半点拘束,所思所想所述焕然一新,偏偏又能从经义典籍之中寻章摘句,与诸多先贤的观点对应上。
难不成圣君还要学问上成圣?
现在沈鲤开始思考着其实中枢衙署仍然该继续改,尽管这是出自他对鉴察院如何起到更大作用的思考。
这不能不说是得到了皇帝学问观点的鼓励——至少皇帝不会认为不该这样去想,要不要这么做再考虑嘛。
但来不及去讨论这件事了。
王锡爵和朱赓的辞表批了朱批,报到了鉴察院所统管的六科。
舒柏卿和谢廷赞震动,不由得互望一眼。
王锡爵和朱赓的辞表已经上过多回,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肯定已经考虑过很久后继人选了。
但仍旧是发下旨意来,让进贤院和鉴察院先组织廷推。
中枢一下子缺了两个相位,由此将引动多少人的官途命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