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纯凝重地告退,似乎明白了皇帝对于长兴知县舒柏卿惹出来的“乱子”这么镇定的底气所在。
既给出了安抚地方乡绅的举动,也在准备着应对大乱。这枢密院,显然和大家想象的很不一样。皇帝竟然有了把枢密院与其他所有文臣都划分为两个体系的心思,而且将来不准备让今后的鉴察院直接对武臣指手画脚?
内部自备军纪衙署……
温纯要见到了田乐才会知道真正的内情,李化龙则要等到第二天才去面圣。
但皇帝旨意已经传到了翰林院诏制馆和进贤院、施政院。
只是一个方向,但要形成具体的旨意和公文,还必须经过商议细节,报皇帝那边批朱。
户部尚书对于朝廷将来要承担全国驿站的开支头大如斗,关键问题是:现在哪里知道今年整个大明最终能解运多少赃银抵京?
“如此一来,岂非要给枢密院列支超过五百万两?”陈蕖要疯了,“五百万两啊!”
“……年底的事。”
“今后年年如此?这是要逼钞关、市舶与各地搜刮商税,还是要逼地方年年查案罚赃?”
“……陛下说往后不会有这么多。”
“驿站开支能少得了?”
“……那是枢密院的事。”王锡爵同样如此回答他,“反倒是厉行优免和厉行商税之后,该解运至朝廷的赋税能多多少,这开源一事才是施政院要务。”
“陛下有旨意,厉行优免之后,该解运多少仍照旧额啊!”
“只是如今罢了。”王锡爵冷哼一声,“仅长兴一县就查出这么多罚赃,地方一共就那么些官吏,该存留多少,总会有数字出来的!”
陈蕖看着担任“辅相”之后雄心勃勃的王锡爵,他一时无言以对。
“开弓没有回头箭!”王锡爵说道,“只怕是如同张江陵一般,不成功便成仁!朝廷财计如此,总要有人被剐下肉来。每遇这等事,陛下总有恩典。地方若不知轻重,不分忠奸,将来免不了再动干戈!这回一次允他们留了三年可用之银,又免了地方驿站徭役之苦,若地方还有贪心的,仍照旧额解运,那就当真是不能体察上意了。”
陈蕖目瞪口呆:“……辅相是说,这恩典正好把厉行优免后该解运之额改了?”
“陛下连舒柏卿都给了改过之机,其他人若冥顽不灵,过了今年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可以奏本贺表详列地方勤职奖廉银和公办银,难道不能题本详列地方新科则与解运存留之额?”
王锡爵不容置疑地说道:“至少施政院要下这公文!”
这天夜里,温纯知道了枢密院是怎样的枢密院,臧懋循还不知道对舒柏卿的处置。陈蕖回到家里之后既为可能暴涨的常规赋税收入而激动,又为迷雾一般的将来而担忧。
而这一天的深夜,泰昌二年七月十九的丑时五刻,紫禁城内却陡然喧闹起来。
在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们被着急地带入宫中,朱常洛也从乾清宫之中赶到了坤宁宫外。
到了寅时,本该参加朝会的朝参官们都暂时等候着,也都知道了皇后正在生产。
会不会顺利?是男是女?
这些会极大程度上决定皇帝的心情,决定很多事情。
如果顺利诞下嫡长皇子,大明的一个国本定了下来,无疑会很大程度上弹压一些人的某些心思。
是聪明的人都很清楚:现在的一切,可以说是为将来的下一个大明皇帝留下一个更有腾挪余地的江山。
皇帝不肯耽于现状,说是为了天下子民和江山社稷,实际上最直接的不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子嗣吗?
一直到了寅时六刻,天已大亮,众臣隐隐听到宫内鞭炮齐鸣。
过了一会,遥相传递的道喜声到了午门这边。
第三通鼓终于响起,一贯严肃的陈矩在这里也忍不住露出了满脸喜意,复述着喊道:“大喜!皇后顺利诞下皇长子,社稷有后!皇帝旨意:朝会不辍,众臣入朝为贺!”
午门之外顿时先行跪倒一次,齐声道贺,山呼万岁。
不久之后,又有旨意诏告天下:皇后诞子,皇帝恩免天下学政路桥役银三年。
许多还不知道皇帝圣裁意见的官员一脸懵,但至少京城普通百姓骤闻这等善政,顿时由衷地感谢上苍让皇后顺利诞下皇子,并且祈祷皇长子能顺利长大成人。
李化龙今天是见不到皇帝了,接下来三天都见不到。
紫禁城内,朱翊钧也被抬到了坤宁宫这边来,看着儿子抱着孙子走到了面前给他看。
瞧着胖嘟嘟睡着的孙子,朱翊钧也不禁双目湿润。
不论如何,这都是他的血脉,是他的第一个孙子。
“叫什么名字好?”李太后喜不自胜地想要抱到怀中,而后问着朱常洛。
“就叫由检。”
另外两个王太后只看到李太后和朱翊钧的眼神都一变,李太后更是有些哆嗦地问:“由……检?”
朱常洛肯定地点头:“由检!”
这个由检当然已不是原来的由检,毕竟排行都不一样。
“……皇帝……”李太后有点怕。
但朱常洛只看着儿子的脸,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朕既然天命所归,自然要留给他一份不一样的基业!皇祖母,父皇,只是今日大明,就已经不一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