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鹰扬天下都有谁(上)
密密麻麻的察哈尔大军聚集于瓦察尔图察汉城(今内蒙古赤峰),这是伟大的“神中之神全智成吉思隆盛汗”(林丹汗)亲手缔造的坚城。
“大汗,军队已集结完毕,请您示下”,左翼大总官塔什海恭敬地请示。
三十八岁的林丹汗在心中叹了口气。十三岁那年,他继了蒙古大汗之位,虽然名义上被漠南诸部奉为共主,但仅能支配辽河套的察哈尔部。漠北的外喀尔喀不承认他的地位;漠西卫拉特与他为敌;东方的女真族日益强大。强敌环伺之下,他建起了这座坚城。这些年,一度征服内喀尔喀五部,部分恢复了蒙古大汗应有的威仪,可终究不得不离开这座凝聚了心血的城市,踏上西迁之旅。
平复了心绪,他镇定地对多罗特台吉说道:“我将察哈尔旧地托付给你,务必守住辽河套”,
“是,大汗”,多罗特台吉的回答坚定如铁。
“嗯”,林丹汗满意地嗯了一声,再一次依依不舍地望着瓦察尔图察汉城,低声吐出两个字:“出发!”
军令一下,先锋巴达西寨桑率五千精骑疾驰,后面跟随着右翼大总官虎鲁克寨桑的一万五千人,左翼大总官塔什海领两万精兵护卫着中军和部民、辎重,最后面是万余后军。足足五万多士兵、二十余万部众。这不仅是西征,也是西迁。
他不得不向西迁移,衰亡从改信萨迦派开始。1617年,萨迦派高僧沙尔呼图克图来到了察哈尔。他为上师的法术所折服,封其为国师,并接受深奥密乘之灌顶,由黄教改信红教(广义上的红教包括宁玛派、萨迦派和噶举派)。上师从五台山取来元世祖时萨迦派八思巴上师用千金所铸的玛哈噶喇金佛(又称大黑天,为蒙元的护国神),他在察汉浩特修建金顶白庙,将金佛供于其中。
他的本意是效仿忽必烈与八思巴故事,利用他与沙尔呼图克图之间的关系来树立自己的权威。然而适得其反,反倒加剧了信奉黄教的蒙古诸部的离心,削弱了自己的号召力。
哼!世人都说朕被那萨迦派沙尔呼图克图迷惑了,改信红教,大错特错。可那些燕雀焉知朕的苦心!蒙古各部不服王化多年,且大多信仰黄教(格鲁派)。每当朕想对这些部落动刀兵时,总有黄教上师劝朕要和平,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这样下去,朕如何统一蒙古?此外,虽然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单个教派的势力不足以与格鲁派抗衡,加在一起却远超黄教。尤其是在那茫茫的雪域高原,宁玛派、噶举派势力强大,又与黄教为仇,正好可以拉拢他们,控制雪域。
所以,朕弃“黄”信“红”。不料却众叛亲离!科尔沁部投入金国怀抱、内喀尔喀五部也背叛了朕。朕恨内喀尔喀五部首鼠两端,伐之,又任金国灭了内喀尔喀,不料却让自己失去缓冲,直面女真人的兵锋。这步棋,朕的确是走错了!
那金国的皇太极比他爹努尔哈赤还要阴险,先是策反攻灭了内喀尔喀五部,然后又向朕的察哈尔部渗透。朕的八个鄂托克中,奈曼和敖汉离金国最近,为了缓解压力,一直想让朕与皇太极议和。阴险的皇太极挑拨离间,让朕误以为他们背叛了朕,派兵讨伐。这反倒逼得奈曼、敖汉两部真的降了金国。他们的背叛让察哈尔内部人心惶惶,等朕明白过来,为时已晚。
雪上加霜的是,金国攻陷了广宁,那是朕与明国贸易的关口,失去广宁,便无法与明国贸易、获得部落需要的物资。更可笑的是,明国新登基的崇祯皇帝十分小气,据说龙袍都舍不得穿新的。你自个儿小气也就罢了,可为何要停给朕的“岁赏”?朕与那金国本无仇,之所以与之交恶,还不是为了那些“岁赏”,你不给银子,谁还为伱卖命?
于是,朕决定西迁。世人都以为朕西迁是怕了那金国的皇太极,呵呵,他们焉知朕的雄心?西迁的原因有三:其一、如今察哈尔内部人心不稳,金国又兵锋正盛,西迁是为了保存实力;其二、那右翼的喀喇沁、土默特等部,与明国和平贸易多年,早已忘了怎么打仗,又富又弱,在朕的眼中犹如肥羊,兼并他们,既可以恢复蒙古大汗的共主地位,又可以获得大量的财富,恢复朕的力量;其三,可以将明国给右翼的丰厚“市赏”据为己有,得到紧缺的物资。
西迁途中,伟大的林丹汗不住地琢磨着西迁的得失,觉得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中。
表面上看,的确如此。察哈尔大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击溃了宣府外元上都故地的喀喇沁部和归化城的土默特部,又经过数次战役,彻底平定了右翼地区,驱逐顺义王卜失兔(土默特俺答汗之孙),废除了济农额璘臣(济农是右翼的世袭官职,驻鄂尔多斯)。
然而,军事上的胜利并不代表政治上的胜利。
西迁让这位蒙古大汗得罪了大多数蒙古封建主,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离统一蒙古的梦想越来越远。右翼各部纷纷归顺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