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夫人,一生的遗憾,可以弥补了!
朱长夜脸色凝重。
以为是自己算错了,赶忙再次右手掐指算起。
这一次,他算的极为认真。
生怕疏漏。
可…
依旧是第一次算卦结果。
他继续算,不断的算。
不管怎么算,结果都是如第一次般,令人不敢置信。
“命数,终究是命数。”
“夫人啊,我….我这就过去。”
朱长夜眸子变得涣散,接着带有欣喜,最后才是往常般平静。
他终于恢复往日般泰然自若,接着朝外面走去。
只是他的脚步,比往常走动更快几分,似乎是急着想与某些人见面。
很快。
来到外面。
顿时,前面带着一群孩子的天云观弟子们,其中一人走了过来。
“观主,我们把第一批需要收养的流浪儿,给接来了。”
天云观弟子开口。
就在今早,观里给他们发布一项重要任务。
在应天府,负责搜罗一些流浪儿,本人愿意接受天云观救助的流浪儿,带回天云观,总数暂定二十人。
而把他们带回来后,由于旁边收留所还在建设,所以是暂时居住于天云观。
但也不用暂住太久,旁边收留所会在半个月内完工。
古代建屋子,普遍比二十一世纪要慢。
就连现代半个月建成房子,都极为困难,旁边收留所为何能半个月完工?
这是因为….
他们天云观多给了一样东西。
钱!
市场价建房子的废物,以此多给了十倍,只为半个月内完工。
有钱能使鬼推磨。
就这条件,问的几家工人头子,尽管那些头子很心动报酬,但半個月实在太赶了,他们没把握完成,就没接下。
但也有艺高人胆大者,接了下来,保证半个月内完工。
所以,流浪儿暂住天云观半个月,就可以入住他们的新家了。
此刻。
朱长夜望着那群孩子,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人,分别是六女十四男。
朱长夜拍了拍那名天云观弟子肩膀,说出做的不错,之后便走到其中一个孩子面前。
“孩子,我有些无聊,准备出去透透气,你可愿随我出去走走?”
被朱长夜看中的那个孩子,是个小男孩,衣衫褴褛,小脸都黑乎乎的。
他睁着溜圆的小眼睛,开口道:“为什么只选我?”
朱长夜背负双手,笑道:“我需要个孩子一同出去,你们二十人当中,我总要选择一个,只不过正好选中了你。”
“如何,可愿随我出去走走?”
小男孩有些怕生,或者说有些戒备。
认真想了想,他才点头道:“好,老爷爷,我随您出去。”
说完,小男孩就朝后面一男一女俩孩子说自己出去之事。
三个孩子是一起的,小男孩还是老大,他怕自己走了,两小跟班没主心骨,所以先说些话,稳住他俩。
再次说完后,在两小跟班望眼欲穿的眼神中,小男孩随朱长夜渐行渐远,直至再也不见。
路上。
行人极多。
而朱长夜一身干净的道袍,与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一起走,奇特的组合,引来不少好奇目光。
“给你先买身衣裳?”
朱长夜试探道。
小男孩摇摇头:“不用,我可以走远一些,让他们看不出来老爷爷您和我是一起的。”
小男孩很聪明,一眼就看穿问题。
他也必须聪明,自己从小无父无母,又有两个小跟班要养活,穷人家的孩子早成熟,他既当爹又当娘,已是有一副小大人心态。
朱长夜没有多言。
他其实只是单纯的想给小男孩买身衣裳,既然小男孩会错了意,那也懒得解释了。
继续走着。
朱长夜问道:“孩子,你姓什么?”
小男孩微微愣住,旋即回道:“老爷爷,我姓陈,叫陈云天。”
朱长夜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就连前进脚步都是僵住了。
“老爷爷,您怎么了?”
陈云天诧异。
朱长夜笑了一声:“不,没什么,咱们继续走吧。”
“你应该饿了吧,我带你去找吃的。”
陈云天摇头:“我不饿,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咕咚”声就响彻起来,让陈云天顿时羞红了脸。
朱长夜笑道:“你啊,还说不饿。”
“伱还是有些防备我的,既然你选择接受我们天云观的救助,那么这些善意,迟早都会带给你的,届时你也要抗拒?”
陈云天语塞。
他习惯了以戒备眼神看待他人,这也是身在最底层的他必须要做的。
他和自己两个小跟班,都是流浪儿。
而在这应天府,流浪儿的命最不值钱,那些官老爷犯罪了,想要脱罪就会随手抓一个流浪儿代替他们当替死鬼。
那些人贩子,永远抓的第一个目标是流浪儿,只因为流浪儿身份“干净”,死了也没人知道。
官府也不会管流浪儿,甚至这流浪儿会某些微服私访的大官看在眼里,觉得心烦意乱,还会怪罪他们,他们也巴不得流浪儿去死。
整个应天府,甚至这个世界,都对流浪儿充满恶意。
所以陈云天养成了,以戒备看待每一个人。
“这….麻烦老爷爷了,我还真有些饿了。”
陈云天不好意思挠头,笑了一声。
他依旧戒备朱长夜,但也想明白了,自己和两个小跟班选择接受天云观的救助,为何要抗拒他们的善意?
既然抗拒,当初又为何接受救助?
“好,正好那边有个面摊,咱们就去那里吧。”
朱长夜在前面带路。
陈云天紧紧跟随。
两人落座后,朱长夜叫了两碗油泼面。
一直无言。
直到油泼面上桌,陈云天眼眸放亮,和朱长夜道了声谢谢,就开始大肆吃了起来。
他已经一天左右没吃饭了!
吃起来这面,几乎狼吞虎咽。
朱长夜看着他,笑道:“没事,不急,吃完了不够,还会有。”
陈云天点头,旋即忍不住道:“老爷爷,您老直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陈云天虽然是个孩子,但在底层混了那么久,别的本事没学会,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厉害的。
他能察觉到,朱长夜看自己的眼神很不一般。
很….温柔。
就像是看待亲人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
他从没没见过朱长夜,而且他姓陈,朱长夜姓朱,完全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见自己被识破了,朱长夜不以为意,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要隐藏。
朱长夜笑问道:“孩子,你祖上有什么人?”
“祖上?”陈云天犯迷糊,想了想便道:“我爹陈天,我爷爷陈阳,不过他们都死了。”
“听爷爷说陈家祖上也曾辉煌过,但由于元庭的洗劫,祖上财产被洗劫一空,就连很多人都死了。”
“我爷爷,当年还是侥幸逃出来的。”
朱长夜心中一颤,眸子变得惆怅:“那….你可知道你曾爷爷叫什么?”
“曾爷爷?”陈阳犯迷糊,这隔三代的事情,而且自己从来没见过曾爷爷,他都快要忘记曾爷爷的名字了。
之所以说是快要忘掉,是因为曾经,爷爷和他提起过曾爷爷的事情。
只是年代久远,他有些记不住了。
“曾爷爷….曾爷爷….”
陈云天眉头紧皱,在努力思考。
朱长夜笑道:“是不是叫陈天裘?”
陈天裘?
陈天裘!
陈云天眼眸明亮:“对!我想起来了,就叫陈天裘,老爷爷,您怎么知道,您认识我家曾爷爷?”
朱长夜看着陈云天,看着他那五官轮廓,就仿佛是看到当年某位故人。
声音惆怅。
“是啊,见过,何止是见过。”
“我当年,也和你曾爷爷,颇有一段过往,不过那段过往….并不美好。”
朱长夜摇头苦笑。
陈天裘,陈天裘….
这个名字在他年少时,他每天都在念着,也每天都在想着,想着该如何让这位,接纳自己的存在。
陈天裘,陈天裘啊。
那是夫人长乐的老爹,也就是他朱长夜的岳父。
只是当年从夫人嫁给自己,到最后两人被元庭士兵砍死,岳父都没有承认自己的存在。
不过他记得的,一直都记得。
有时家里急缺用钱,是无比困难的时候,夫人总会跑回一趟陈家借钱,而岳父陈天裘,都会给出。
甚至还会多给,但夫人永远只拿该需要的部分,不多拿,而且等以后挣回钱,也会把钱还回去。
总共借了三次,朱长夜都记得清楚。
就连老三朱兴祖离家求学的费用,当初也是借陈家的,不过后来都有还。
之所以曾经的爹与女儿,分的那么开,还是因为已经决裂。
而且陈家主一天不认他这个女婿,夫人也一天也不低头。
随着时间流逝,陈家主也开始慢慢容纳他的存在,只不过不明说,而夫人见他不明说,也一直是维持原样。
这两父女,都一个性子,都固执的很,谁也不肯低头。
两妇女都固执啊,固执的很。
固执到最后,陈家主死了,夫人一个月后才知道。
而陈家主直到死亡到来,也再没听到夫人喊一声爹,距离上次夫人喊他爹,已经是时隔三十年了。
而他朱长夜,也到死没让岳父承认自己。
这是三个人,也是一代人的遗憾。
如今几十年过去,
曾经气势如虹的陈家落寞了,只剩下眼前陈云天这个嫡系血脉。
并且陈云天,都落魄到要靠乞讨为食了。
这不免让朱长夜感慨,时间是真的无情,也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什么,老爷爷,您真和我曾爷爷认识?”
陈云天有些喜色。
朱长夜笑道:“不错,眼下….你家里还有人吗?”
他通过算陈云天的命,已经知道陈家没人了,只剩下陈云天。
之所以这么问,只不过是为了给孩子接话下去。
闻言,
陈云天眸子瞬间暗淡下来:“没了,就剩我一个。”
朱长夜眸子复杂。
尽管知道陈家是只剩他一个人,可陈天云说了出来,他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不好受。
“老爷爷,您和我曾爷爷是什么关系?”
陈云天忍不住问道。
朱长夜笑道:“你曾爷爷啊,曾经是我的岳父。”
“岳父?这么说….您是娶了我爷爷的姐姐或者妹妹为妻?”
“嗯,不错。”
朱长夜笑了一声。
有关于陈云天的爷爷陈阳,朱长夜对他颇有好感。
陈阳从小就和姐姐长乐关系很好,长乐被逐出家族后,那年过年,陈阳还带肉来见他们了,并且给了一些钱。
陈阳知道,这些钱对陈家算不了什么,但对他和夫人来说,是可以全方位改善生活。
终究是曾经玩的很好的姐姐,如今姐姐落魄,陈阳是想着帮一把。
只不过他和长乐都没收,他们虽穷,但还有骨气在。
或许也正因为这份骨气,那个曾经陈家的嫡长女陈长乐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才会看上他这一穷二白的小子。
陈阳没有坚持,把钱收了回去。
在这往后的时光里,大部分时候逢年过节,陈阳依旧会带肉来拜访和拜年,只不过再也没提给钱的事情。
“那,您是娶了哪位姑祖母?”
“我听我爷爷说,他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其中一个姐姐早夭,另外一个妹妹则是嫁给淮北王家,您是王家人?”
陈云天目光灼灼看着朱长夜。
他相信朱长夜说的是真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曾祖父。
而随着爷爷的死亡,这世界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他曾以为自己被遗弃了,被世界给遗弃,但朱长夜是曾爷爷的女婿,那也就是自己的亲人!
尽管血缘没什么关系。但至少有层关系在,那就是亲人!
一个溺水的孩子,只要看到一根绳子,就会不顾一切往那里游过去。
他现在举目无亲,朱长夜就是他的那根绳子。
所以他表现得,格外热情。
“那,还有一个姐姐呢?”
朱长夜反问道。
陈云天回道:“还有一个?听爷爷说,那位姑祖母是叫陈长乐。”
陈长乐….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朱长夜眸子变得微微感伤,他有多久了?多久没听到自家夫人的名字?
几年?几十年?
再次听到,已然物是人非。
陈云天看在眼里,聪慧的他立刻明白,眼前这位老爷爷,多半是姑祖母陈长乐的夫君了。
陈云天想了想,开口道:“爷爷说,姑祖母陈长乐和曾爷爷闹开了,就离开了陈家。”
“事后,曾爷爷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对女儿做的太过了?他在怀疑自己做错了。”
朱长夜闻言,声音都有些颤抖:“陈家主,当真如此说出?”
陈云天坚定点头:“爷爷讲起家族那些事,我都听的很仔细,当年曾爷爷的确怀疑自己做错了。”
“他总想着低头,可迈不过去那道坎,最软下来的最大程度,就是前去劝姑祖母陈长乐回来陈家。”
“但姑祖母没同意,曾爷爷劝了几次没结果,就也气到了,没再去过。”
“后来,曾爷爷还特地找了爷爷,他托爷爷带些吃的和钱,托他的手带给姑祖母,他….”
“什么?”朱长夜打断,眸子些许湿润:“当年,是你曾爷爷,让你爷爷带钱和肉过来?”
朱长夜不敢置信。
这会是那个一直不接纳自己的岳父做出来的,他一直以为,那一年甚至往后过年,年年带肉,都是陈阳自己的主意。
可听这孩子的话,是….是陈家主让他来的。
这….
朱长夜心中如遭五雷轰顶。
陈云天点头:“是啊,听爷爷说,往后每次逢年过节他都会带肉过去,是曾爷爷安排的。”
“有一年春节他刚娶了奶奶,想着不去,过几天再去,但曾爷爷一定要他在除夕夜前送过去,不然要打断他的腿。”
“那些肉也是曾爷爷亲自砍下来的,曾爷爷年少时是屠户,但随着家族兴盛,他就没做这些事,但每年送给姑祖母的肉,都是曾爷爷一刀刀砍下来的。”
“而且那砍掉的猪,都是曾爷爷亲自养的,每年年一过就亲自养些猪,过节就把猪砍死取肉,然后让我爷爷送给姑祖母。”
轰!
话音落下。
朱长夜眼眸瞪大,他….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一直以来那送来的那些猪肉,是那陈家主养的,还是陈家主亲自砍得。
这….这….
朱长夜心绪混乱、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好像….一直错怪陈家主了….
陈云天再次开口:“曾爷爷他啊,爷爷说过,每次送肉回来后,曾爷爷都会问姑祖母和她的孩子们,吃的怎么样?”
“爷爷说好,他就一整天都高兴,爷爷说不好,他就一整天闷着,之后就会换种法子养猪。”
“爷爷说曾爷爷啊,太过固执了,明明很想和姑祖母重归于好,可总不说,好像认个错要了他的命一样。”
“后来,曾爷爷病重,他最后一句喊的,是想再看看姑祖母一眼,他….已经快十年没见过姑祖母了,也已经三十多年没听姑祖母叫他爹了。”
“爷爷说,曾爷爷除了不想见姑祖母的丈夫外,她的六个孩子都想见见,看看自己外孙都多乖,也想过年给他们包个大红包。”
“还说孩子们出生那么久,他这个当外公的每次都托爷爷的手包红包给他们,而不是自己,他自己从来没给过红包,真是失职。”
“他最后的诉求,真的….只想再见一次姑祖母,想听她喊声爹,也想和她认错,说爹当年做错了。”
“老爷爷,您老应该是姑祖母的….”
陈云天自顾自如讲故事说完,就看向旁边朱长夜,但彻底愣住,再也说不出话。
因为他看到,这位温和儒雅的老爷爷,竟然红了眼眸。
“老爷爷,您….哭了?”
陈云天忍不住问道。
“啊?”朱长夜回过神来,用手揉了揉浑浊的眸子:“没有,只不过些许风沙,入了眼睛。”“你曾爷爷….抱歉,是我让他一生都见不到他女儿,抱歉,抱歉。”
朱长夜声线颤抖的在道歉。
语气几近哭腔。
陈云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