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小奥迪的尾灯。
在这昏昏暗暗的夜色里，那尾灯绽放出的红艳艳光芒，醒目得如同黑幕中闪烁的红宝石。正全神贯注驾驶着，倏忽，微弱的哈欠声悠悠地从副驾驶那边飘了过来。
余欢下意识地撇头看去。
只见梁翘泊眼角挂着因困倦泛起的泪，正抬手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动作间满是疲惫。
他不禁在心底犯起嘀咕，这是刚一上车就困了？
梁翘泊在《我是歌者》的热播期间，确实很忙碌。
既承担着歌手们演唱曲目的改编重任，还要负责现场乐队和歌手之间的协调。
每一期竞演录制之前，更是得加班加点把所有小样做出来，马不停蹄地发给歌手们，等待反馈，再根据五八门的意见一一斟酌修改。
要是碰上歌手临时换歌，他更得连夜进行修改，绞尽脑汁只为赶上录制进度。
哪怕是彩排阶段，也片刻不得闲，需要到现场不停地和乐手、歌手、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周旋沟通，脑子和嘴巴一刻也不能停下。
相较于把控节目大方向的总导演洪滔，毫不夸张地说，他才是《我是歌者》真正的灵魂人物。
也正因如此，在他离开后的几季节目，就像失去了主心骨，节目口碑如同山体滑坡，明显大幅下降。
余欢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向前方道路。
他略一思量后，开口说道：“梁老师，如果困了的话，就在车上眯一会吧，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梁翘泊却摆摆手，疲惫的脸上挤出微笑，说道：“记言刚刚跟我讲，你有事情想跟我聊？”
余欢闻听此言，瞧着前方慢慢悠悠的小奥迪，略一沉吟。
他心里清楚，像《我是歌者》这么大投入的现象级综艺，早在节目开录之前，幕后团队肯定就做好了充足准备。
第五期原定的补位歌手是林志玄，后来因为他的提议，老林发动人脉横插了一杠子，一番运作之下，让自家闺女进行了一波截胡。
如果不是小哥齐溱退赛，空出了一个名额，林志玄这次翻红的机会，肯定就没了。
以梁翘泊对于这档节目的参与深度而言，这种幕后的波折，肯定是心知肚明。
所以，余欢仔细斟酌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梁老师，我确实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林素要上《我是歌者》了，这个舞台对于她来说，是非常难得的机会。我心里也是既兴奋又紧张，希望她能在这个舞台上，充分展现自己的实力。”
一边说着，他脚尖一边轻轻踩着油门。
保持车距跟了这一小段距离，感觉茹姐开车实在是磨叽，旋即一踩油门超车，疾驰着把不紧不慢晃悠的小奥迪抛在后面。
余欢话音顿了顿，语气诚恳地继续说道：“我一直在琢磨着，她上节目以后选歌和编曲的问题，明白节目组有自己的规划，但我还是希望尽我所能，为她提供一些帮助。”
小宝马很快便驶出了文创园。
坐在驾驶位后面的林有容，闻听余欢这一番话，帽檐遮掩的眼底，悄然泛起了晶莹的光芒。
她微微低下头，贝齿轻咬嘴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动。
梁翘泊看着窗外，景致如幻灯片般飞速掠过。
他了然地点点头，微笑地说道：“我之前听了《归途有风》的编曲，不得不说，你的水平，我非常认可……”
余欢耳朵竖得老高，巴巴等了半晌，见他没再补充，也没给个确切答复。
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迅速瞥了一眼梁翘泊，见其手指搭在窗框上轻轻叩击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暗忖自己话说的这么明白，便也识趣地暂未出声打扰。
暮色渐浓，路灯洒下昏黄的光晕，将车身的影子拉得时长时短。
车内一片静谧，只剩下暖风通过扇叶的“呼呼”声，以及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细响。
梁翘泊叩击着窗框的手指突然一滞。
他微微坐直身子，轻咳一声，打破了这持续的缄默。
“这样吧。”他的语气轻松中又带着一份因疲惫而生的暗哑，“等林素正式进入节目筹备阶段，我们可以一起探讨适合她的选歌方向和编曲风格。你这样才华横溢的音乐人要来，我是双手欢迎。”
余欢听见这话，心底跟脸上俱都泛起笑意，忙不迭道谢：“谢谢梁老师！”
“不用这么客气。”梁翘泊微微摇头，“这个舞台，就需要像你这样充满创造力的音乐人。”
“梁老师，你太过奖了。”
梁翘泊闻言轻轻一笑，目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余欢的侧影，突然有些慨叹地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歌星都在翻唱霓虹的曲子，直接拿过来填上歌词，简单得很，而且红得快。家驹有句话，说的是‘香江只有娱乐圈，没有乐坛’，而夹 band是最没有出息的，不可能会赚到钱。”
余欢仔细聆听着梁翘泊那带着独特港味的普通话。
他心里清楚，‘夹band’这个粤语词汇的意思是组乐队。
黄家驹和梁翘泊年轻时，同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白天他们是推销员，正经地卖保险，晚上则一起玩音乐。
作为志同道合的好友，他们都坚持做原创。
黄家驹组建了‘beyond’，梁翘泊则组建了‘浮世绘’。
余欢稍作思忖，随即颇为熟络地笑说：“然后，梁老师，你跟黄家驹老师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都组了乐队。”
“嗯。”梁翘泊点了点头，满脸都是回忆的神色，缓缓说道，“当时香江满大街的口水歌，家驹他们做的摇滚风格已经够小众了，我们的风格还要更小众。在那么一个黄金时代、香江乐坛最巅峰最辉煌的时候，我们却成为了小众音乐，一直不受大众欢迎……”
说到这里，梁翘泊突然话音一顿。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微微侧头，看着余欢的侧影。
眼中的困倦此时消弭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赞赏。
“我听到你那么前卫的编曲手法，甚至还在歌曲里面加入了 rap元素，你这种突破性的尝试，真的让我很受触动。那时候，我们也想打破常规，做出不一样的音乐，可时代的局限让我们走得很艰难，最后只能无奈解散。《归途有风》在整个华语音乐的范畴内都显得与众不同，我是真心希望它能取得成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