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不知道?”上官妧抬了声调,比说书更精彩的描摹故事之绘声绘色再次扬起,“七月里家姐对君上用了四姝斩,是珮夫人及时出手,救回君上一命。君上对珮姐姐自此大不同,先是御辇夜夜接送出入挽澜殿,整整一个月未停;再是开祁宫最矜贵的一道库门送了八大箱稀世珍品入折雪殿,此等隆恩,连瑜夫人也未曾享过;而夕岭之事,方才也已说了,竞先生——”
她欲言又止,那止之停顿时长明明刻意,却还是在听者那里激起不小的涟漪,
“怎么看,珮姐姐都是有可能承袭明夫人之路,成为大祁史上第二位名垂青史的宠妃的。你觉得呢?”她顿一瞬,又补充:“连居所都是同一座殿宇,大祁立国百年至今,就只有她们俩住过折雪殿。你说这是否就是,所谓命运?”
竞庭歌万分明确自己今日来煮雨殿的目标。
她相信上官妧也明确。
此刻她们突然开始针对另一件事各怀心思,各据一词,完全因为竞庭歌开了个不好的头。
而对于双方来说,那个原本的目标,那件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之过往,那个于竞庭歌而言陌生又于上官妧而言别扭的人,远不如当前交锋来得有趣。
但凡结果,皆为过往。竞庭歌想。来自阮雪音言简意赅的表述,已经足够让她获得阿姌事件的结果,唯一的问题是,这究竟是不是最终结果,上官妧又是否知道更多。
“君上和你父亲让我来,是要知道你姐姐死活的。”于是暂且将阮雪音的问题搁至一旁,她单刀直入,“事情败露,且是上官姌自己亮的底牌,这些我都知道了。听我师姐说,祁君陛下的处置方式和过去一样,只是放逐出宫。确实如此吗?可还有下文?”
“她被放逐出宫的消息,还是不久前君上身边的涤砚大人来传旨,才明确告诉我的。”上官妧沉默片刻,再抬头目光郁郁,“我父亲找过吗?我以为无论如何,她总要回去一趟。”
自然没有回去。否则竞庭歌不会出现在祁宫。
“据说是找过。令尊的脾性你比我更清楚,若非万不得已,他不会在台面上出手。此番大费周章请君上派我来,看来是寻而不得,真急了。”竞庭歌意兴阑珊,饮一口青绿澄澈杯中茶,觉得和晨间折雪殿的所谓雀舌大红袍也没多大区别——
红茶绿茶,热茶冷茶,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先苦而后甘的水之一种。怎样都行,能喝就好。
“那倒确实奇怪。听我师姐和你方才所言,上官姌该是活着出宫的,和这些年所有细作一样。怎的她真不回苍梧见一见父母,还藏得连相国府的人都找不到?”她放下碧色琉璃盏,眨了眨眼,“又或者,她是真被你们这些形同陌路的家人伤透了心,决意隐姓埋名,再不踏入这时局漩涡一步?”
说得通。竞庭歌想。
但愿只是这样。上官妧想。
然而不安还是缓慢又尖利,如芒刺般自心口捅出。
“我父亲,有托竞先生捎什么话么?”
竞庭歌哧一笑,“你同相国大人倒父女连心。你不问,我都忘了。”遂自袖中抽出一个信封,随意扔在桌上朝对方跟前一推,面露讥讽,“相国大人托我带给你的,还特意用火漆封了,生怕我偷看似的。殊不知蓬溪山众多绝学之中,有一项便是开火漆印而不落痕迹。我若当真想看,这几天几夜的路途,早就打开看了。”
一壁说着,她撇嘴瞄一眼那火漆印上的祥云图案,“祥云火漆印常见,你父亲所用这个倒别致,如此云纹,我从未见过。想来是上官家特制专用。”
似是询问,又像自语。上官妧不答,不动声色将信封收起,“那妧儿倒要多谢先生高抬贵手。其实家父既拜托先生入宫瞧我,想来并不打算对你隐瞒。先生就算看了,该也无碍。”
你倒会说好听话。竞庭歌莞尔:
“说得是。所以我才好奇这个红艳艳的火漆印。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难道你姐姐除了传信,还做过别的?”
上官妧神色极其稳定。过分稳定。可惜竞庭歌与她初见,不谙对方脾性,并不能及时察觉这种被刻意倾注了强大定力的稳。
“先生又在说笑了。若还有别的,凭是祁君陛下再宽仁,也不会就这么将家姐放出宫。”
是吧。她已经出了宫,说明无事。一定无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