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却骄矜得厉害:“公子,您上整个梅周城打听打听,我家的衣裳全是我本人,五代单传之第五代成衣匠人亲手设计裁制,从式样到绣工,保证青川独一件。十两银子,太公道了!”
纪齐完全没被这番话说动,暗道她的裙子哪件不是青川独一件,还稀罕你家的独一件?偏不买账,继续掰扯道:
“我们上天香楼点一桌子酒菜外加打赏也不过二三两银子,你这是哄抬物价!最多八两。”
“您这公子看着也是家境殷实之人,怎的如此不识货——”
未等那老板说完,淳风不知何时从东侧架上扒拉出一件绀蓝色外袍,至纪齐跟前往对方身上一比,点头道:“合适。”又去看老板,“两件十五两银子,就这么定了。”
那老板瞧淳风语气架势,竟有些推脱不得,考虑片刻方答复今儿也算关门生意、就交他们这个朋友、回头再至梅周,多来店里挑拣云云。
纪齐捧着包好的衣服与淳风出得店门,忍不住嘀咕:“堂堂公主跑这里来买衣服,带回去你穿得了么?”
淳风侧半张脸去看他那身同样风尘仆仆的装束,心道你今晚沐浴后难道不换衣服?懒得解释,暗忖这人也只能紧着家里给说亲,靠自己是决计办不成终身大事的。
“喂,刚给你买了衣服,翻脸不认人了?”
淳风叹气,停下脚认真看着他:“你可真是小屁孩儿。很无趣啊这些话!赶了这些天路累都累死了,你能说些有趣的吗?”
纪齐一怔,想了想道:“那我问你,你这砍价的本事哪里学的?你又不用亲自买东西。”
淳风回头继续走路,半晌道:“阿姌特别厉害。我比她差远了。”
暮色生苍。
沿主街一路逛,淳风看上一枚海棠珠,又在同个摊位挑一支颇有些雕工的白玉簪,说要拿回去送嫂嫂。纪齐付完钱,问她是送哪个嫂嫂,淳风答曰反正不是你姐。两人就此再起争执,题目自然是顾淳风厚此薄彼以及她究竟为何不喜纪晚苓。
一路啰嗦到了河边,双方都觉无趣,至岸边青石上坐下安静良久,方渐渐生出些自在来。
“多谢你这次千里相护。昼夜赶路,辛苦了。”
纪齐不大适应这突来的客套,清一清嗓子道:“我也是奉旨行事,犯不着谢。”
淳风看着对岸边苍黄以至于残败的垂柳,“太祖不喜垂柳,曾下令除去祁国境内所有柳树,怎么这里还有?”
纪齐嗤笑:“草木之事,如何当得真?太祖从未为此颁旨,约莫也就随口一说。总归祁宫里霁都内已再不见柳枝,这里是北地,天高皇帝远,谁管你河边栽什么树?宇文家当权时,举国皆柳,又哪里砍得完?百姓们更不会在意这些。”
这样的黄昏河岸,垂柳倒相宜。淳风默默想。祁宫内那些永远高大肃穆的梧桐,此刻忆起来竟都有些模糊。只阴天下冷宫庭中苍老嶙峋的一棵,像是被谁用工笔细细镌在脑中,任凭时间堆砌记忆叠加,清晰无比,终年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