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客气,让你遭遇了这样的冷落,实在是我们的失职才对。当然,还有那家伙的一部分责任。”提到那家伙,林格忍不住挑了下眉毛,心想等会儿确实该好好教训爱丽丝一顿了,虽然在这件事上她其实没犯什么错,但邀请女孩的人是她,应该承担责任的人自然也是她。
“爱丽丝,没有错。”天界忒弥丝低声道:“是我自己听错了。”
她转身走到林格面前,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等待年轻人为自己带路,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在街灯的光芒下被拉长,几乎重叠在一起。女孩走近后,林格的目光自然落在了她身上,并观察到了一些之前并未在意的细节。他若有所思道:“看来,现在还不着急带你去宴会的场地,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天界忒弥丝闻言,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你的衣服。”
年轻人耐心地解释道:“能换掉吗?这身装束可不适合参加一场欢乐的宴会。”
天界忒弥丝依然穿着那身以天蓝与纯白为主要色调的机械铠甲,还有巨大似铁腕的金属手甲,与单薄的躯体形成了强烈鲜明的反差。唯独将身后那六片浮游光翼收束起来,在腰间构成了战裙叶片的模样,这就是她在工作形态之外所使用的日常形态,即便如此,依然与那场喧嚣热闹的宴会相去甚远。
女孩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严格意义上,这身铠甲其实是女神大人赐予她的圣器,为她赋予了操控和监视整个天之圣堂的权限。在过去一亿两千万年的岁月中,天界忒弥丝早就习惯了这身穿着,从没有想过改变,何况,她从来没有参加过凡人的宴会,更不知道该如何改变,才能使自己显得合群。
女孩未免有些惶恐,同时又有点小小的怯意:“我、我没有其他衣服了……”
她心中油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能否用这个借口逃避这场宴会呢?虽然那样做很对不起爱丽丝,也对不起那些期待她参加宴会的人,但她却无法克制这种心情。只要眼前的年轻人稍微流露出一丝丝不赞同的意思,她就会立刻向他道歉,然后主动提出告辞的。但这种迫切、焦虑而又患得患失的心情,既非来自恐惧,也不是出于陌生,而是一种女孩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它促使她警惕、提醒她留神、又警告她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温柔得会让人沉浸进去的陷阱,唯有如此,才能像从前一样,坚定不移地恪守自己身为调停者与观察者的立场……
“那样可不行。”
果然,女孩从年轻人口中听到了此刻她最想要听到的那句话,现在她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离开这里了,即便事后爱丽丝问起来,她也能理直气壮地解释。自己该感到高兴吗?恰恰相反,女孩的心中唯有失落和茫然,患得患失到最后,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她想着,然后轻轻张开嘴巴——
“跟我来吧。”年轻人接着说道,将天界忒弥丝还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他向女孩笑了一下,那模样与几日前在控制中心与她对峙的冷淡神态截然相反:“我带你去换衣服。”
天界忒弥丝不记得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那个年轻人离开的。
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他带着来到了妖精深眠旅馆的二楼,其中一个被各种书本、药草图册、玩偶和可爱装饰所占据的房间,然后呆呆地看着那个年轻人打开衣橱,回过头对她说道:“这是梅蒂恩的衣柜,她的身高和你差不多,所以这些衣服应该会适合你。你先挑一套穿吧,之后我会向她解释的。”
“不过,”年轻人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那套修女服不能穿。”
因为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和兄长、天心教堂以及药剂师的梦想并列的,最珍贵的宝物。
……
当天界忒弥丝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了旅馆二楼的走廊上,从那双琥珀一样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一位神情懵懂、隐含怯弱的银发女孩,穿着浅绿色的薄荷边短袖衬衣,外面套着一条米白色的小坎肩,以及一条同色的长裙,小巧的双足上则踏着一双系着小蝴蝶结的凉鞋,足弓微微蜷缩,圆润的脚趾头有些不安分地挤在了一起。
天界忒弥丝不敢相信那个女孩就是自己,而且她依稀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熟悉得让她有种哭泣的冲动。她凭着一股莫大的意志力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但总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让她忍不住想要看得更清楚,看得更仔细,最好是把她印在脑海的最深处,永远不忘记。
年轻人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收回目光,对她说道:“你先等一下。”
说罢,他转身走向另一个门牌上标注着“奥薇拉”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再走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顶遮阳用的草帽,他轻轻将草帽扣在女孩的头上,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走吧。”
他笑着对女孩说道:“我们去参加宴会。”
天界忒弥丝鼻尖一酸,终于忍不住了,在过去许久的一亿两千万年与过去未久的一周内所受到的种种委屈和痛苦,仿佛同时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渠道,让她就像个最普通的女孩那样,放声大哭起来:“呜哇!!!”
“等、等等!你别哭啊——”
“呜呜呜哇!!!”
给点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