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黄叶堆了一层又一层。我坐在石凳上发呆,师父真的要离世了吗?可他看起来如从前一般乐观。大约人的心态与身体状态是无关的?师父的心不畏惧死亡,连带着我也对“死亡”这个词语迷茫起来。死亡究竟是可怕还是不可怕?师父从他得知中了寒毒的那一刻就已经陷入死亡的沼泽里,他已经在这片沼泽爬摸打滚几十年,终于领略到真谛,再也不畏惧了吗?
我幼年难以参透莫问曲,少年难以参透死亡,等到中年、老年又会难以参透什么呢?
柳沧雪把一束黄叶聚成的“花束”举到我面前,他说:“你怎么一直皱着眉?”
我说:“没什么。”
柳沧雪突然把“花束”抛扔在空中,一把黄叶像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舞相拥,落了我满身。我想生气地责问柳沧雪,但柳沧雪的笑容让我开不了口。我在心中升起疑问,柳沧雪不知道师父的身体抱恙吗?
我也这么问了,但换了个说法:“师父用的什么理由叫你来的?”
柳沧雪一片一片地捡起我身上的黄叶,又重新聚拢在手中,成为新的“花束”——个头比之前小了不少就是了。他说:“……啊?师父不是跟你说的他想找我们聚聚吗?这个老头子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天真无邪的笑容让我哑口无言。柳沧雪对师父的病症一无所知,还以为师父要进行新的一轮恶作剧。
我点头说道:“是啊,不知道师父又要怎么来我们玩笑。”
柳沧雪扯下土里小臂长的枯草,在“花束”底下打了个死结,递到我面前:“诺,送你。”
我接过这一把聚成花的树叶,真诚道谢。
柳沧雪手肘抵着石桌,双手捧着脸说道:“我第一次见你在秋天,你当时滚了一身的泥,满身的枯叶,看起来傻死了。我把你扶起来后,拉着我的衣服哭,看起来更傻了。师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我说:“……都过去的事情了。”
柳沧雪的眼睛睁大,映着天空的明月和稀星,炯炯有神:“怎么就过去了呢?……虽然的确过去了,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把你哄好也是用的这样的花。”他指着我手中的“花束”,他道,“我还问师父,怎么才能把你哄好。师父说,‘哄人要说好话呀,要用花’。大秋天的,我到哪里去给你找花来?还好是在枫叶谷,那一把枫叶制成的花束你可喜欢了。”
我想起那把枫叶制成的花束,自柳沧雪送我后,我便一直当做贴身衣物带在身边,甚至到了长歌门时我还留着。后来我又去长安城,路上却遗失了。为此我难过许久,本来长大后就甚少见到柳沧雪,他送我的枫叶花也遗失了,让我伤感着我与柳沧雪的情谊也会如同这束枫叶一般,走着走着,不慎遗失,回过头时发现不知道丢弃在哪里了。
柳沧雪看着我沉思,他笑着说:“想起来了?”
我小声回应:“嗯……”
“别老是皱着眉头了。你每伤心一次,我就要给你送一次花。现在还有叶子,等到了深冬怎么办?那时候的皑皑大雪把树枝都淹没了,我到哪里去给你找花呀?”
我的眉头舒展开来,被柳沧雪的情绪感染了,不再去伤怀师父的事情。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柳沧雪真相,师父一定有他的考量,我何必去增添烦恼。
他看着我手中的黄叶,把视线移到我腰间的鲤鱼上去。
柳沧雪的手上出现一块木雕的鲤鱼,我认出来这是他今年春时赠予我的鲤鱼。
我问道:“这鲤鱼怎么在你这里?”柳沧雪赠予我的鲤鱼我一直贴身带着,后来杨钰师父看不过去,在鲤鱼的嘴部开了个小孔,穿过红线,当成玉佩让我带着。我低头看向腰间,鲤鱼还在。
柳沧雪说:“你把你那块拿过来。”
我解下腰间的鲤鱼,递给柳沧雪。柳沧雪把我的鲤鱼扶正,把他手中的鲤鱼放过来。两条鲤鱼竟然严丝合缝,完整地拼凑在一起。
“它们原本是一对的,我见有趣,就买下来赠与你一半。我问过老板了,他说两只锦鲤象征着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