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沧雪点点头,对师父感到无可奈何。
我们说了几句话后,他又离开了。
说起来……杨钰师父的态度太奇怪了。她希望我拥有高强的身手,但阻止我进入江湖,她带我学习为官之道,但也阻止我进入庙堂。她更希望我做一个在闹市之中结婚生子的普通人。杨钰师父对江湖和朝廷持以敬而远之的态度。我想问师父为何会这样,但我不敢,师父总是不苟言笑,我下意识认为这事会牵扯到师父的过去。
接下来第四天、第五天我都见到柳沧雪了。他总是在夜晚中前来,不肯进我的房间,坚持站在窗前与我交谈,每次都会带来桃花枝。
在第六夜的时候,他说他可能要离开了,“失主”大臣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大侠,这场闹剧即将收尾。
我难过地看着他,其实我们相聚的时间总的算起来还不到一天,为什么他又要离开了?他离开后也不似从前,至少我知道他在霸刀山庄,但他现在居无定所,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联系他。
第七夜,他不再在我窗前了,他靠在庭院中的榕树下吹笛。那是我们的师父赠与他的笛子。他从前对音律一窍不通,如今也能吹上一首完整的曲子。我再次感叹着时移世易,年少相知的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也会对对方身上的陌生之处感到惊讶无比。
我推开窗,柳沧雪吹完笛子,站在树下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注意到他一瘸一拐的模样,发现他左腿有伤。柳沧雪注意到我的眼神,解释说是在扮作盗宝贼的第一夜不慎摔下屋檐,扭了一下。
我着急地问他,伤及要害没有?
他摇头,说只是扭了一下,不碍事。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事。
柳沧雪又带来桃花枝,他说:“杨书离,今晚过了我就走了。”
我说:“一路小心,现在四处战乱。此次一别不知我们何时才能相见了。”
柳沧雪说:“你若跟我走,我们日日都能相见。”
我看着对面的房间,那是师父的寝居。我仍然放不下我的师父,若我走了,那师父就是独身一人在这长安城中。师父对我有教授之恩,我不能抛下她一人独自离开。
柳沧雪知道我的难处,他并不强求我。
我们又说了几句话,我数了一下,一共二十八句话。其中二十二句是他让我照顾好自己,剩下六句是我在回应。其实我心中还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要跟他说,但都堵在喉咙里,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才能将心中的话表述出来。我不想让他走,也不想待在这里,我也好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很想跟柳沧雪一起走,我开始怀念起小时候跟他一同行走江湖的日子了。
柳沧雪说他不能日日给我摘桃花枝了,只能让我自己摘去放到瓶中。
我沉默许久,我说:“保重。”
我只能说“保重”,我知道他不会留下来,我也不会离开。若我说其他的,两个人都会陷入纠结,实在是一副难堪的场面。
就在他要离开时,师父房里的灯亮起了。
我结巴着说:“柳……柳沧雪……你快走……不是!来不及了!你……你进来!”
柳沧雪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指着对面的房间。他一回头,惊恐地骂了一声,他已经来不及离开了。柳沧雪双手支撑着窗台,一只脚踩在窗下的花盆上,另一只脚踩在窗台上,我扶着他的上半身,催促道:“……你快点呀,要是被我师父发现就完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在他另一只脚还没踩上来的时候,我看见师父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门,淡淡地看着柳沧雪在我的窗前摆出了滑稽的姿势。
我与柳沧雪都不敢动了。
师父来到我们面前,冷淡道:“我只见过夜晚中有人从屋里翻出去的,还没见过有人往里面翻的。”
我硬着头皮说道:“……师父,不是您想的那样。”
师父用她毫无波澜的眼神看着我,她道:“我想的哪样?你们两个从七天前就开始在这里窸窸窣窣地讲话,我听得晚上都睡不着。今夜更过分,柳沧雪还在庭院吹那个完全不在调上的、难听死了的笛子。”
柳沧雪道:“……师父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师父道:“我不是你师父,跟你不熟。”
柳沧雪:“……”
师父打了个呵欠,她道:“你要走就快走,你若被这里的守卫发现,那就不好找理由了。”她的视线放到柳沧雪的右腿,冷笑道,“记得换药,一股血腥味。”
我顾不上师父在场,我问柳沧雪:“你不是只有扭伤吗?哪儿来的血腥味?”
柳沧雪还保持着一只脚踩在花盆上,一只脚踩在窗台上的姿势,他现在终于把另一只脚放上来,坐在窗台前,脱掉了黑靴,露出小腿肚上的伤口。
原来不止扭伤,还有道伤口。
师父扔来一瓶药,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房间。
柳沧雪的伤口一直没好,绷带渗着血,我拆开绷带,里面翻着红色的肉,看得我心惊肉跳。我用师父扔来的药敷上去,疼得柳沧雪龇牙咧嘴。我有些不满:“若师父没发现,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你腿上还有伤。”
柳沧雪嘴贫:“那不挺好。”
给他上完药,他已经疼得满头大汗。我劝慰说,这药性猛,好得快,疼是疼了点。
柳沧雪接过药瓶,知道时间不早了,他必须要赶在天亮前离开。
月亮淡了些,夜风小了些,地上的落叶多了些。柳沧雪离开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庭院,还有空荡荡的寝居,只觉得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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