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嬴】蔷薇刑番外1几回魂梦与君同
初春，惊蛰，方圆市南山公墓。
何嘉嘉墓前放下一束鲜花，刚洒过水，湿漉漉的半含苞蕾，有日子能开的。随后，一瓶起了盖的黑啤搁在大理石面上，谷雨胡乱用袖子扫了扫，就挨在旁边坐了下来。
他手里也拿着个黑啤易拉罐，却丝毫闻不出酒味。
一整罐装的都是水。但他却闷头喝，时不时与墓碑前那听货真价实的啤酒碰一下，不觉间就喝了一大半。
“很久没来看你了。”
坐了半天，谷雨终于开口，回过头看着碑上那张褪了色的小小照片，笑了笑。
照片不过巴掌大，里面何嘉嘉身着制服戴着警帽，慵懒随意地看向镜头，笑容轻佻。
当时谷雨不明白，何嘉嘉不过是刚毕业一年的年轻警察，队里怎么就挑中他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
毕竟这家伙在警校的时候就不让人省心，捣乱打架是家常便饭，脑子还灵光，奇怪的主意层出不穷，变着法儿偷懒耍滑。后来甚至带着寝室的室友们翘了一整天的课，去十里宏宴的搏击酒吧混到大半夜。
都是警校出来的，拳底下硬，毫无疑问地赢了一大笔钱回来，转头就去隔壁锦官大街最大的o赌城挥霍一空。
一年到头背了不知道多少处分。
那会儿谷雨刚入学，有幸跟这个全校出名的人嫌狗厌的家伙在社团里认识，还成了哥们儿，被他领着混遍方圆市的地下酒吧赌场拳馆，打开了无数新世界的大门。
一直到后来，何嘉嘉确定领了卧底的任务。他吊儿郎当哼着曲儿，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融金的夕阳里时，谷雨怎么都想不通，上面怎么会派他这样一个没谱的去。何嘉嘉走了几步停住了，他背着金灿的落日回过头来，嘴里还含着棒棒糖，他冲谷雨笑了笑：“既然来了这倒霉地儿，就在队里好好干。等回来了，哥带你上圣蓝至尊的CorruptHeaven鬼混去。”
还是没正形。
那是他们最后一面。
“我来，就跟你说一声。九云倒了。”谷雨不觉间红了眼眶，一手搭在碑上，一如当年何嘉嘉搭着他的肩：“你当时未完的任务……有个小子，他帮我们，替你完成了。你——”
他垂下头，咽下嗓子眼里的酸胀：“不用再担心了。”
说着，他拎起一易拉罐白水又灌一口，猛然被呛得直咳嗽，他忙不迭放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地锤。好久才缓过来，他脸色却白了，额上冒了层虚汗。
他摇了摇头，拾起罐子，手还有些抖。
刚刚从医院复检完出来，医生说他那天下水太急，天寒水冷，冻伤到了肺，还得好好将养一阵子。
“我遇上了一哥们儿。和你年轻时挺像的。”
谷雨说着，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侧了侧身子，仿佛真要给何嘉嘉看一样。
是时光狼狈地躺在病床上，刚做完开胸取弹片的手术，手臂上挂着水，胸膛前缠着大片绷带，看着挺凶险。但是照片里的人却张着嘴睡得正熟，眉眼间似笑非笑，一副心大的样子。
旁边坐着褚嬴，攥紧了他的床单。许是熬了好几个晚上，褚嬴在照片里单薄得仿佛一碰就碎，望向时光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咬紧了嘴唇才忍着眼泪不落。
就是这样两个人，一个义无反顾上了毒贩的贼船，冒着危险传出消息；另一个在恋人中枪落水后，几乎是第一时间，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你知道吗，当时我居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不敢相信，两个普通人，怎么可以这么勇敢。”
“可后来我忽然想起来，其实我们也是普通人。你、我、老曹，还有警队里、特警部队里千千万万所有人，又有谁不是普通人？”
“只不过，有些时候由不得多想罢了。‘一咬牙、一跺脚’，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无法回头了。”
风林飒飒，吹着一叠接一叠金黄色的波浪，偶尔飘下两片银杏叶。也不知道是不是何嘉嘉在回答。
当时在海上，几乎所有人都看到，时光落水的刹那间，褚嬴连衣服都来不及脱紧跟着纵身入海。
却没有人看到，谷雨像疯了一样也一猛子扎了进去，嘴里一瞬间喊岔成了“何嘉嘉”，他在水里摸索了半天，接连地浮起来换气，又不管不顾地潜下去找人。最后，远远看到褚嬴抱着时光漂浮到水面上，他一口气一松，加上寒水攻心，直接晕倒在海里，被不知道谁捞起来才捡回一条命。
“那小子和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不听调度纪律。就连一枪被射进梦琴湾的命运都他妈和你一样。”
谷雨长长舒了口气，盯着远山看了半天。明明喝的是水，却不知为何他竟感觉自己有些微醺。
半晌，喃喃自语：“但这小子，运气是真的比你好啊……学长。”
又坐了一阵，他起身拍拍土：“走了。今天瞒着医生来这儿看你的，下次再来，估计又要隔好一阵子了。”他没有回身，只是伸手按在碑上，轻叩两下：“歇着吧。不必送了。”
他揣着口袋，墓地里冰凉的风吹得他缩紧了脖颈。
从何嘉嘉墓前一路往外走，直到陵园外面，那阵有意无意在背后托着他的寒风悄然止歇。
谷雨仰天看了一眼，莞尔，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光的生活也渐渐稳定下来。
刚从方绪办公室拿了些必读书目，他坐上回褚嬴公寓的公交车。
虽然上了一天课有些疲累，但他依旧不敢歇，忙不迭抽出iPad开邮箱看褚嬴给他前夜发过去的论文的feedback。
一入眼便是一句“你说好歹我也教过你些许时日，你怎么就写出这样的论文？！”
完了！时光心里凉了半截，看这架势八成是得重写。
他战战兢兢往下划拉，一整面邮件都是褚嬴吐槽他的。一会儿说结构不好，一会儿说论证不充分，一会儿又说他找的什么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