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嘴的肥鸭,怎么能眼睁睁让飞了呢?
时光斜靠着床边的楼梯,拿手指不住地扣着桌面思考对策。他脑子快,此时高速运作转过了不下数十种方法,但都被他自己一一击毙。
正犯愁呢,只听宿舍门一响,一个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来人一进门就见时光歪在椅子上,脚特别没形象地架在桌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展开个灿烂笑颜:“嗨,新室友啊!你好你好,我计算机学院编程系洪河!”说着,他将行李箱潇洒地往旁一推,伸过手来。
编程?一听这专业时光眼前忽地一亮,马上把腿放下来上前去跟他握手:“幸会幸会,我历史系时光。”
“哟,学文科的哥们儿!”洪河眼里的羡慕神色登时便快要溢出来:“不瞒你说,我打小可喜欢什么文学啊,历史的了。真的,我还听评书呢!怎奈后来向现实低了头,选了个理科专业。”说着,他不无遗憾地耸耸肩,笑嘻嘻地说:“以后你可得多讲点儿好听的典故给我听啊!”
“没问题!”时光回以笑嘻嘻。两个大男孩一来二去之下将气氛打得其乐融融。
洪河握紧时光的手,说:“得,那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有事儿你说话,我洪少侠上天入地都给你办!”
“你这么说,我倒还真有个事儿想请教兄弟你!”时光眉头一皱,十分犯愁的样子:“你能恢复被删除的电脑数据吗?”
洪河一挥手:“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简单啊,你什么东西误删了?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学习资料’吧?”说着他揶揄地笑。
时光噗嗤一乐:“我不看那玩意儿。说真的,哪怕是硬盘被格式化了,那数据也能恢复?”
“搁着别人或许难,可要是落我洪少侠手里——”说着,洪河神秘兮兮凑近时光,在他鼻尖打了个响指:“不在话下!”
时光登时就复苏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那敢情好!”他点漆似的眼珠子一转,思忖片刻,笑了:“得,有门路了。”
他立马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旭哥啊!是我。那什么……哎我不是问你要活儿干的。我是想拜托你帮我个忙。你人脉广,有认识什么杂志社、报社的朋友吗?”
曹旭前夜里刚通宵应酬,这会儿虽然接近中午了却还没睡太醒。他连手都懒得扶手机,直接用肩膀夹在耳边,有点无语:“你小子又想玩什么花样?”
时光也不避着洪河,直接将褚嬴被同系的同事抄袭论文、陷害学术不端的事情说了。末了又简短地将方才灵光一闪想到的初步计划,大致陈述了一番。
听完时光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曹旭算是彻底被这混小子搅没了睡意,索性起身从紫砂壶里倒了点儿昨天的隔夜茶,抿了一口:“我说你这人真够有意思的啊,前两天还磨牙霍霍想把人吃了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张罗着帮人家洗刷冤屈了呢?”
因为……早就已经吃过了啊。
时光微微勾起嘴角,笑得比云后的彩虹还要明媚:“瞧您说的!您不是一直教导我说,凡事要步步为营,不能操之过急嘛!”
曹旭嘁了一声:“行了,我也懒得多问。不过,什么杂志社报社的朋友我是真没有。但我倒是认识几个比较知名的主播、博主。我觉得啊,在这种事情上,网红反而比媒体更好使。”
“说的有理啊!”时光恍然,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曹旭说:“正好,我认识一个做了好多年的情感up主,粉丝体量有六百多万,是平台炙手可热的红人。她的直播内容就是读粉丝来信,然后给一些安抚或者建议什么的。你可以通过这种形式,先把褚老师的事情传播出去,夺得一波关注。我回头把她直播间推给你。”
时光一拍桌子:“哎呀,我就说什么事儿找您保准好使!”
“得了甭拍马屁了。什么时候要用就说一声,我替你联络她。”
曹旭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时光心满意足枕着手靠在床边,继续在脑中把计划想得更完整。
洪河直接兴奋得直搓手:“没想到啊,我刚来学校就能碰上这事儿!哎,褚嬴教授我知道,他经常去少年宫或者人民公园搞公益讲座来着。他的几乎每一场讲座我都听过,我可算是他头号粉丝!”
说着他将手中被把玩得有些破旧的折扇“哗”地一展:“至于那个和褚老师一个系的杨玄保嘛,托褚老师的福,我洪少侠对他也略有耳闻。可是他那一手论文写得,哎呀啧啧啧啧啧……”洪河嫌恶得脸都皱成一团,不停地摇头。
洪河说:“按说,就咱褚嬴老师那随手一篇就被核心期刊抢着登的水准,他抄袭杨玄保论文?呸!白送给我都不希得要!”
时光往椅背上一靠,似笑非笑:“可不么!”顿了一顿,他问:“哎,你听说过首都大学出版社的那个刊物吗,叫《史林拾粹》?”
洪河说:“当然啦,不就是首都大学俞晓阳教授做主编办的核心期刊嘛!这两年老火了,任谁都以文章刊登到那上面为荣。”
“那你知道,最新一期,什么时候出来吗?”
“应该快了吧。我听说,这个月已经截稿了。”
时光点了点头。看来,得耐心些等等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且由得褚教授再清闲几天吧。等到新刊一出,时光找上门来,他可就有的忙了。
这么想着,时光憋不住地打从心底里笑出声。微微闭上了眼睛,重新在脑中过了一遍全盘的计划,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平平无奇小天才!
连带着觉得,窗外的鸟叫虫鸣声都显得悦耳了许多。
等到下一期《史林拾粹》出刊时,已经是三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学校的调查依旧没什么进展,重要的证据都被销毁了。萧衍院长和杨玄保教授叫嚣着要学校严惩褚嬴,好整一整这股子学术造假的不正之风。褚嬴又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一时间引得校内流言如沸。
褚教授声望高,舆论天然地偏向他许多,再加上他带的学生联名上书要求他回来上课。学校一来怕引得外界关注,二来也不好完全不顾及学生们的意见,投鼠忌器,最终还是允许褚嬴暂回讲台。只是还不允许他使用自己的办公室和电脑,并且有关的调查结果也一直迟迟没出来。
不过,这些褚嬴倒是不怎么在意。他本就是这学校里,最容易知足的人。能有三尺讲台供他传教授业,一方天地予他潜心学术,旁的什么都无所谓。
这天,褚嬴下了课便如往常一样往家走。
路过的学生,他脸熟的、陌生的,都照旧一一和他打招呼。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那些孩子的脸上,都隐约浮动着些探究和尴尬的神色。他走过去了,身后便传来嗡嗡的私语声。
“奇怪,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褚嬴自语着,忍不住掏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自我观察了一阵,“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哟,褚嬴老师,自拍呢?”蓦地传来一声爽朗的轻笑,褚嬴手一抖差点没握住手机。抬头看过去,自家楼下的石柱上靠了个人,头发微长且有些散乱,却莫名的很有型,整个人生得长身玉立的,十分俊俏利落,靠在墙边的阴影里,像是一柄隐了刃的宝刀,锋芒而不失温润。
“时光,你怎么会在这里?”褚嬴乍一见到这熟悉的面孔,心里竟闪过一丝微妙的酥痒,他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开,不敢直视那张漂亮却带有攻击性的脸。
“这么久不见了,我来看看您啊!”时光笑吟吟的,“话说回来,您张罗着给我申请到了宿舍,我还没感谢您呢。怎么,不打算请我上去坐坐?”
褚嬴无语:他倒是自来熟得很。
褚嬴看着是个冷漠孤僻的性子,可实际上心肠极好,总能被他这毫无章法的软磨硬泡给弄得无可奈何。
时光就像剥洋葱一样把他看似坚固的底线一层一层揭开,最后只剩下个柔软的心,被他握在手里拿捏把玩,空自恼怒却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