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大呼一声:“不好!”南怀远却并不躲闪,口中大喝:“咄!”竟对那些银针不闪不避。银针来势急猛,但打在南怀远身上,竟然如中铁石,发出“叮叮”之声。
凌天成诧异地喊到:“乾元罡气!”相传锦衣卫有一门非常厉害的横练功夫,能在短时间内聚气于身躯的某一处,使得该处肌体在短时间内不惧怕任何兵刃暗器,堪称武林一绝,可惜这门功夫极难修炼,锦衣卫中够资格修炼这门功夫的,绝不超过五个。今日见南怀远这么一个少年人使出,凌天成如何不惊。
黑衣人看到这情形,又听到周铁和凌天成的叫喊声,心中已知南怀远的横练功夫非同小可,惊诧之下哪敢再战,身子往后一跃,向远处遁逃。他轻功了得,几个起落便已去的远了。
忽然身后风声大作,不及转念之间,黑衣人右肩头竟已中了一箭。登时一股钻心般的疼痛席卷了他全身,只听见凌天成的声音从后飘来:“无耻小人,这一箭全当教训,下次再落在我手里,必定取你小命。黑衣人肩头吃痛,但哪敢停留,顷刻间已似融入了林外的苍穹中。
南怀远见黑衣人远去,大呼可惜。他埋怨着说:“凌大哥,你箭法这么好,刚刚明明可以一箭射死他的。”凌天成摇了摇头,正色说到:“此人抢人宝剑,轻薄女子,暗箭伤人,虽品行不端。但终究罪不至死,且饶他这回,如他再作恶,杀他不迟。”南怀远一听,心下赞同,也不再多言,他快步走到大树前,取下树上插着的两柄宝剑。走到两位少女面前,扬了扬那柄软剑,问到:“二位姑娘,这把是谁的佩剑?”
那红衣少女欠了欠身子,伸手接过宝剑,道了声谢,将软剑系在了腰上。粉衣少女见本门宝剑失而复得,喜上眉梢,咯咯一笑,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拱手对四人行礼:“诸位拔刀相助,‘幽兰谷’苏绣娘在此谢过!”说完盈盈一拜,众人大呼不必,周铁向前朝二位女子一拱手,说到:“原来是幽兰谷的弟子,失敬失敬。沈玉香沈前辈可到了吗?”红衣女子摇了摇头,面露黯然之色,低声说到:“师父一年前就去世了。”
周铁面露遗憾之色,安慰着说到:“人死不能复生,二位节哀。”红衣女子,点了点头,道:“小女子苏婉然,这是我妹子,也是我师妹,敢问诸位好汉名号?”
四人一一介绍,红衣女子听到四人说完,目光望向凌天成道:“凌大侠,几年前令师帮过家师一个大忙,师父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凌天成微微一愣,问到:“哦?沈前辈有何差遣?”苏婉然淡淡的说到:“差遣不敢当,师傅说,如果你见到五石前辈,就和他说,贵派的救命之恩至死不忘。若有吩咐,幽兰谷必遵号令。”众人听到这话,心中对沈女侠都是敬佩万分。临死之时尚不忘人恩德,必是性情中人,极重情义。江湖中向来都觉得山高高不过‘情义’二字,众人听苏婉然这么一说,颇有戚戚之感。
凌天成拱手,郑重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脸上转为遗憾之色:“我也有两年没见过师父了。”苏婉然道:“不妨,你见到了就替小女子传这句话吧。”凌天成当下应允,表示一定将这话带到。南怀远望了望天,日已西沉,便催促着大伙儿回去。凌天成问到:“二位姑娘去往何处呢?”苏婉然依旧淡淡的说到:“广临府。”南怀远接口到:“正巧,我们也去广临府,一块儿走吧!”
苏婉然点了点头,招呼绣娘一起上路,苏绣娘走过纪深谋面前的时候,脸突然刷的一下红了。周铁见有女子在场,便提议将马车给二位姑娘乘坐,其余三人一口同意,苏绣娘却指了指纪深谋,说:“这人眼睛看不见,行走多有不便,让他和我们一块儿坐车吧!”她眼睛盯着苏婉然,似有征求之意。苏婉然神情不变,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苏绣娘说:“喂,小子,赶紧上来吧!”纪深谋觉得不太好意思,推脱着不愿上车,凌天成一把将他推上车,揶揄道:“君子坐怀不乱。你不过和两个姑娘同乘一辆马车而已,有什么好害臊的。”说着径自去了,和周铁,南怀远赶着车打道回城。
在车上的三人并不熟络,因而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和尴尬。纪深谋右手食、中二指不停的拨弄着那片竹叶,苏婉然则干脆闭目养神,倒是苏绣娘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时不时和二人扯些闲话。但后来也觉得聊无可聊,苏绣娘便拿出一支碧翠的竹笛,捋了捋笛尾的流苏,将竹笛轻轻地吹奏了起来。笛声婉转悠扬,缠绵悱恻,其中似乎含有淡淡愁意。
纪深谋凝神倾听,待一曲吹罢,纪深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缓缓说到:“姑娘吹的这首《雨霖铃》,起承转合,颇合节拍,想必多次研习,早已烂熟于心了。”苏绣娘点头答道:“你说的不错,这首曲子我练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曲颇难学,我起先吹奏时,五音转承之间生硬晦涩,过了一段时间只觉得略显滞沮,这半年来才算圆满。”
“曲子吹的很好,只是……”纪深谋觉得自己多言,含着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绣娘见此情形,催促着问到:“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纪深谋说:“姑娘的曲子缺少些真情实感,这曲子是柳永与恋人分别时的离别殇歌。因而曲子不止是缠绵悱恻,更是流露出依依惜别之情。可是姑娘的曲子中之间调子愁苦,却并未流露出惜别之情,显得意不真情不切,这是姑娘这首曲子里最大的遗憾。”苏绣娘听罢,小嘴一撅,显得很不服气。哼了一声道:“说的容易,你给我吹一曲,我看看什么叫意真情切?”
纪深谋不愿意和她较真,忙道:“在下唐突,姑娘就别放在心上了。”苏绣娘不依不饶,继续说到:“不行!我今天一定要瞧瞧,什么样的曲子才算是意真情切。”
纪深谋见她如此,想到自己失言惹祸,不禁摇头苦笑,心下一阵懊悔。思忖一会,他终是抚了抚手中的竹叶,“那就依姑娘之意,小子就吹奏一曲《梁鸿悲赋》”说着,两唇抿着竹叶,一阵乐曲从这竹叶中一缕缕飘出来。
梁鸿是东汉章帝年间的大才子,满腹经纶,胸怀韬略。也是造化弄人,他因为上书言事,言辞激烈,惹怒了汉章帝,被流放海曲,终生不得重用,满腔抱负只能化作滚滚黄河之水,奔流入海,真是可惜。后人根据他的事迹,对这怀才不遇多有感慨,遂做成这篇《梁鸿悲赋》,借古讽今,也为天下怀才不遇之士带来一些藉慰。曲子出自何人之手已不可考,但曲中蕴含情感之丰富,却是世所罕见。纪深谋吹着这首曲子,起先,曲调昂然向上,轻快明朗,仿佛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其指点江山,满怀抱负,胸中的一股报国为民之豪气直冲云霄,过了一会儿,曲调由刚转低,低沉压抑,如大石压身,呜咽动人,仿佛有什么事不吐不快,正应了梁鸿上书之气的愤然之情。曲调再转,变得异常苍凉,大有惋惜之感,其后越变越悲,众人闻之都不觉心中一酸。此情此景,正应了梁鸿怀才不遇之生平写照。最后曲调再转平和,意境悠远,似乎在用一种柔和的方式抚慰世间那些怀才不遇、命途坎坷之人,让人一听心中生出莫大之安慰。当此之时,曲调又转为昂然,隐有鼓励人们奋斗向前,永不放弃之意。
一曲吹罢,众人只觉得心里跟着曲子或苦或甜,或喜或悲。过了良久,不论是苏氏姐妹,还是车外的周铁,南怀远,凌天成三人都不由叫好。好一会儿后,苏绣娘才问到:“纪公子,你的这首曲子胜绣娘十倍,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不过我斗胆的问一句,公子刚说吹曲子要意真情切,可这首《梁鸿悲赋》说的是梁鸿怀才不遇之事,莫非公子也有此境遇?”
纪深谋听苏绣娘发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倒是车外的南怀远嚷道:“纪兄弟本是上届科举的解元,因为替广临府的老百姓请求朝廷减免赋税,得罪了严嵩这个狗贼,才有今日这般。不止功名无着落,就连一双眼睛也坏了。可恨的朝廷,可恨的严老狗,可恨的……”南怀远说到这,嘴似乎被人堵上了,后面的话听不清了。苏绣娘听了南怀远的这番话,望着纪深谋的双眼,充满了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