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深谋语调平和,开言道:“那执事说话,七分真三分假,小弟也只从中拼出了个大概,个中细节诸位还得斟酌一番。”说着,纪深谋转而道:“十几年前,严嵩挤走夏言,继任内阁首辅,朝野大哗,一时间参奏严嵩的奏折铺天盖地,嘉靖皇帝为了表明自己重用严嵩的决心,在朝堂上杖责了十余位大臣,并尊严嵩为帝师,遣四名御前侍卫随行护卫严嵩的安全。严嵩却也了得,为了要更大的权柄演了一出苦肉戏,自家暗地设伏,在上朝的路上假装遇伏受伤,并将一干随行的御前侍卫杀死,皇帝震怒,一面下令严查此案,一面颁下圣旨准许严嵩私蓄兵丁护卫严家安全,得此道圣旨后,严嵩便以此案为由头,大肆搜捕平日与他作对的忠直大臣,诬陷他们与行刺案有关,从而打压异己,一家独大。并且,严嵩以募护院兵丁的名义,网罗了三教九流的人物至其麾下,其中不乏精通拳脚的江湖人士,严嵩将这些人去芜取精,选出精英,明赏罚,定规矩,经年累月,便成了今日的黑鹰台。黑鹰台人表面为严府的护院家将,实则为严府作恶的爪牙伥鬼,严府干下的肮脏勾当,都由黑鹰台的人执行,甚至于刺杀大臣这类大逆之事,也敢为之。那与我同关在号里的黑鹰台执事,便是因为刺杀大臣失败,而被黑鹰台清理,关在江州大牢中没多久,便被杀死了。”
南怀远大惊失色,“刺杀的是哪位大臣?”
纪深谋道:“兴国州的通判,海瑞海大人。”
凌天成诧道:“竟有如此凑巧!海大人是我救下的。我亲眼所见,刺杀他的正是黑鹰台的人。”
周铁沉声道:“三年前海大人遇刺,竟然是严嵩所为,好贼子,如此猖狂!我倒是小瞧了他的胆量了。”
凌天成道:“哼!海大人手里握了严嵩在江南强抢民女的铁证,严嵩几番拉拢不成,自然是要杀人灭口了。可惜啊,那证据被黑鹰台的人夺了去,要不然严嵩的好日子早已到头。”
南怀远连呼可惜,末了忽道:“黑鹰台来云南做什么?爪子伸得这么长,绝不是讨食来的。”
凌天成道:“小人喻于利,严嵩无耻小人,自然是来云南争利来了。”
周铁道:“如今鞑靼与大明交恶,大明无法从草原上购买良种战马,只能转而从沟通滇藏的这条茶马古道来购买雪域高原的战马良驹,这十来年茶马古道已是不太平,官马的护持少不得要云南武林最有势力的人来威压各方,震慑宵小之徒,那酬金自然是不低的,若还能分些购马的利钱,一年少说也是百万的进项。黑鹰台将势力渗入云南,必是因为这个缘故,到时候还能和朝廷搭上线,做些不干不净的勾当自然也方便的多了。”
南怀远疑惑道:“云南是任老爷子的地盘,黑鹰台的如意算盘能打得响吗?”
周铁道:“任老爷子是出了名的硬骨头,绝不会买黑鹰台的账,黑鹰台只余除掉任家收掉他们的堂口产业一途,最近任家定是被这事弄得焦头烂额,否则怎么会连开公道棚都顾不上,昨日杨府尹也说——近日赵州、蒙化、顾宁、镇南等地,都有平日名不见经传的小帮实力陡增,挑起了与任家在当地扶植的帮派的纷争,现在想来,幕后主使必是黑鹰台了。”
纪深谋提醒道:“任家的产业绝不能落到无恶不作、卑鄙龌蹉的黑鹰台手里,若是如此,云南的百姓就遭殃了。”
周铁点了点头,双眼眯了起来,这是他在认真思考时才有的神情,任家和锦衣卫的关系一直不好,但这次于公于私都应该帮任家,该怎么办呢?周铁心中心念数转,终下定了决心,他心道:“这次一定要说服都指挥使帮任家一把。”
时间仿佛静止,众人之间忽陷入了沉默之中。大伙的思绪一时思考起现下任家的处境;一时又虑及严嵩的权势;忽又盘算着如何对付黑鹰台;不知不觉中,阳光顺着亭檐斜斜的照在石几上,大伙儿的影子也被阳光拉的老长。
凌天成侧眼一望,瞥见影子压在了一个酒坛上,才豁然有感。原来四人都是善饮之人,不知不觉中已将十大坛五加皮喝得一干二净。大伙儿这时都觉得有点儿酒劲上头,南怀远撸了撸袖子,无意中望着对面的纪深谋,见纪深谋两眼无神,体瘦唇白,心中怜悯之心泛起,暗道:这位纪兄弟人品才学俱佳,实在可惜了。想到这,长长的叹了口气。周铁听他叹气,不由问到:“怀远,又想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