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袁文彦在扬州的街巷中,踉踉跄跄地赶回醉白楼去的时候,柳五儿则在她住的小院的灶间里折腾。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此时对于柳五儿来说,便纵有千丝万缕的情肠,也抵不上一碗腾着热气的阳春面来得熨帖。
柳五儿吃完面,轻手轻脚地将灶间都收拾得干净利落了,这才上楼。小荷早已睡熟了,这时能听见她鼻息细细。而前院老张家夫妇两个也停了细语,终于吹了灯。而柳五儿一个人,则立在自己的那间绣楼之上,细细地听着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双眼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团漆黑的夜色,望了很久很久。
小荷在睡梦里打了个喷嚏,惊着了柳五儿。她叹了口气,将身上披着的外裳紧了紧,又回头望了一眼,终于还是退回楼中,轻轻地关上了窗。
她却不知道,在她关上窗,吹熄了烛火之后良久,她绣楼对面的那株参天大槐树浓密的枝叶里,传出一声细微的叹息声。
*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扬州。”柳五儿毫不留情地篡改了这样的诗句,一面起身,一面吟诵着。她确实是一夜无梦。
对于柳五儿这样的吃货,扬州绝对是一生理想的所在。
这时平氏已经买来了一大堆早点,有各色馅儿料的包子、烧麦、油糕……配上熬得浓稠的白粥,再配上酱园里自家出产的小酱菜,柳五儿一时早就忘却了昨天晚间的不快,吃个大快朵颐。
“慢点儿吃!”平氏说,望着柳五儿实在不怎么能恭维的吃相,眼里却全是宠溺。
“嗯,我吃完就去送十四去上学去!”柳五儿一面吃,一面含含糊糊地说。
“别介,”平氏连忙道,“十四他爹已经送他去了,你今儿就消停些,在家多歇歇,店里的生意都有他们打理,原不用你出面。”
柳五儿瞧瞧平氏,忍不住觉得这位夫人对昨儿个的事情还有些心有余悸。果然便听平氏说:“我说你啊,他们下人们就算是遭了天大的磨难,您也不能就这么头脑一热赶着就出马了。万一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好啦!张婶儿,”柳五儿上去摇平氏的胳膊,撒着娇说:“人家下次不去了还不行么?”
平氏眼里微湿,仿佛记起了很久以前,与柳五儿面貌相仿的那个女子,也曾这样抱着她撒娇。
“昨儿个老张回来与我一说,我这三魂七魄,一下子就去了一半。若不是……若不是……唉,总之你不可再这样冒险了。”平氏微微撩起覆在柳五儿额头上的几缕碎发。
柳五儿赶紧放下碗,说:“哎呀张婶儿啊,我想起来了,昨天扈春娘说过要再做一味新的酱菜的,也不晓得她做得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说着一晃身子,已经溜走换衣裳准备出门去了。
平氏听说她是去酱园不是去至味轩,倒也有几分放心,便由她去了。
然而柳五儿换上出门的衣裳,出门走了几步,就已经往至味轩拐了过去。她惦记着黛玉在扬州城里的事情,昨天既然已经见过北静王了,那黛玉一定会安排人与她联系的。所以她得去至味轩守着。
这个时辰,虽然至味轩的午市还未开,不过至味轩的厨子们都一早就过来了。有人眼见,见到柳五儿出来,已经激动地赶着进去向大家伙儿招呼,“快点儿,快点儿,东家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