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从北静王府出来,又路过林府门口,见到林府正收拾行装。一问那林婆子才晓得,林夫人如今已经圆满完成了送黛玉出嫁的任务,眼下要赶回山东去,与老公孩子会合了。这林家也是人精,贾府一出事,林府便一个字都不说,自管自走了,回头也免得贾府顶着亲戚的名头,求到脸面上,大家都不好看。
柳五儿扁扁嘴,心想,这倒是一出妙招。她又想,若是那北静王夫妇也早点出京,一起到山东去,对这边事情眼不见心不烦,就好了!
可惜这不大可能。
贾府被查抄几天之后,贾政回京,上表自请其罪。
这时贾府的几桩大罪也渐渐浮出水面,先是京中御史弹劾平安州奉承京官,迎合上司,虐害百姓。那京官就说的是贾赦,说他包揽讼词,又强索金石古玩,逼人死命。贾赦那一房则重利盘剥,违令放贷。除此之外,荣府最大的罪过乃是私藏御制物品,因这些物事都是在贾政所在的二房被查抄出来的,所以贾政一旦回京,即刻也下了狱神庙候审。
抄捡之下,宁府也被寻出了几桩罪过,除了御史风闻贾珍引诱世家子弟赌博之外,另有一款是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而出首告发贾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消失了多时的尤三姐,还有一个姓张的。宁府贾珍被问罪之后,圣上敕令,夺贾珍世袭之爵,收回敕建宁国府。两府仆役,尽皆没入官中发卖。
这下子贾府女眷一下子便无处可去了,幸亏宝钗早有准备,在京城内城不打眼的地方早就置了一处院子,原是她的陪嫁,所以没被抄家罚没。宝钗便迎了贾母、邢王二位夫人、李纨并贾兰、尤氏,及探春惜春等姐妹二人,往那处小院子住了过去。薛姨妈等关系近的亲属,纷纷上门看过,而其他那些平日里惯会凑近奉承的人家,早就走了个没影,就当是从来不曾上过贾府的门似的。
贾府仆役被没入官中发卖之后,宝钗为了有人能服侍老太太、太太和尤氏等人,打算从内务府重新将几房重要的家人仆役再买回来。哪晓得北静王府已经出面,将一直服侍贾母的鸳鸯等人都赎了出来,送到贾母那里。贾母与宝钗很承黛玉的情,唯独王夫人愤愤不平,说:“咱们府获罪,没准就是林丫头为了她家家产的事,在背后推的手。老太太,你送她那么多压箱银,全都扔到水里去了。”
贾母这时候身体已经颇为衰落了,当着王夫人的面啐了一口,紧接着抚着胸直喘,骂道:“到底谁是咱们家的祸星,你到今日还不明白么?若不是你当初……”
这时候贾母才见到宝钗在旁边,想起王夫人毕竟是宝钗的婆母,又是姨母,若是将王夫人骂狠了,只怕宝钗面上也不好看,于是她顿了顿,大咳起来,半天才勉强平了喘,对宝钗说:“好孩子,去告诉鸳鸯,给我送点枇杷膏进来。”
宝钗应了去了,贾母这才恨恨地望着王夫人,说:“我所赠的压箱银,不过当初林家家财的十分之一。而且我相信林丫头不会那么绝情,她会明白,祖母其实是在试着补偿她。所以北静王府一定会对我们伸手的……倒是你,你当初若是有半分大方,半分肯放手,只要你将这几件东西给林丫头做了陪嫁,往北静王府一送,如今……如今至少你们二房可以独善其身,宝玉……宝玉也可以置身事外。可是你……咳咳,可是你……”
王夫人被贾母说得哑口无言,想起如今丈夫儿子都被关着,心里也忍不住痛悔起来。
可是她还想奋力挣扎一次,便对贾母说:“老太太,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贾母咳了一阵,说:“事到如今,咱们家里就剩这几名妇人幼子,都跟没脚蟹似的,还讲究那些虚礼做什么?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