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见到钱槐,双眼竟然一阵酸涩。
钱槐在她眼中,依旧讨厌至极,然而更叫人难受的是,钱槐的出现,竟然打破了她心里的平静,让她回忆起了一些以前的人和事——她辛辛苦苦地每天在这里劳作,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这市井之间鲜活的人气,渐渐埋没心里的苦楚么?
而眼前的这个人,既然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消失,而不是来招惹她的回忆!
想到这里,柳五儿怒意横生,她如一介市井泼妇一样,叉腰戟指,说:“你给我滚开!”
钱槐身边都是柳五儿豆腐坊的熟客,听见柳五儿对钱槐发火,登时围了上来,这个说:“臭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这柳姑娘,是您能招惹的么?”那个道:“你不是看我们‘豆腐西施’美貌,想来欺侮人家吧!”
钱槐一看这架势,脸立刻就黄了。他自从经过早先在青楼门口的那一早上之后,早就变得胆小如鼠,也早已不晓得自尊心为何物了。见到这架势,连豆也不敢尝了,举起袖子掩着脸,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开了。
直到跑开了很远,钱槐这才敢稍稍放下袖子,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柳五儿依旧立在豆铺子前头发怔,而面颊上明晃晃的,则是两道泪痕。
钱槐见了柳五儿这样,心里头一下子又是怜惜,又是害怕,脚下就像是被什么绊住一般,再也迈不开腿去,只远远地站着,眼见着柳五儿拭了泪,转身回豆腐坊里头去。
柳五儿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左邻右舍见她如此,都聚了过来,有热心的大婶便安慰她,说:“柳家丫头,那臭小子以前欺侮过你吧!也是,你一个女孩子家也真不容易,又要抛头露面做生意,又免不了这些臭流氓上门骚扰,不如,我们给你介绍个人,你……嫁了吧!”
这下可好,柳五儿的豆腐坊门口仿佛立时开了相亲大会,这个说李家儿子好,有力气能干活吃的还不多,那个说周家有个弟弟,是个读书进学的材料,眼看就要考上秀才了,如今家里啥都有,就缺个娘子……
柳五儿郁闷之下,几十把眼刀又朝钱槐去的那个方向飞了过去。所幸钱槐这时候早已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否则只怕又要被柳五儿的眼神戳出十七八个透明窟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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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五儿本以为街坊帮了她这么一回之后,钱槐不会再有脸上门了。谁知,钱槐竟然成了豆腐坊的常客,只是他来了也不敢跟柳五儿打招呼,只自取了一碗豆,西里呼噜地喝了,然后就往收钱的碗里放上几十个钱。
柳五儿开始还不知道,只以为她最近豆味道越发地好,旁人给的钱财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次她亲耳听见那瓷碗里叮叮铃铃一次落下不少铜钱,便赶着出来看,这才发现是钱槐干的好事。
钱槐给钱被柳五儿发觉,一时羞臊无比,一时又遮起袖子,挡住柳五儿怒瞪过来的眼光,转身匆匆要走,却又想起来什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豆铺子的桌上,然后逃也似地飞奔而去。
柳五儿走过去,拿起那个小瓷瓶——她认得这个瓷瓶,上面有城里最好的脂粉店的牌子,里头盛着上好的手脂。如今天气已冷,柳五儿每天磨豆子制豆洗碗筷的时候,渐渐地手上也粗糙了起来。她原本不在意的,可是却没想到钱槐却能想到这些,给她送了这个过来。这可是有史以来,钱槐送给她的“衣炮弹”之中,她最用得着的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