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宝玉自去赴宴,晴雯服了王太医开的药,稍稍好了些,但仍是精神短少,嗽个不住,只歪在榻上养着。
柳五儿逮了个空儿就去瞅晴雯,见四下里无人,便开口,稍稍劝解。晴雯的相貌与脾气是她的硬伤,将来则更是别人攻击的把柄。柳五儿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晴雯只要稍收敛些,没准以后就能逃过一劫。
谁晓得晴雯只是笑笑,先谢过了柳五儿,说:“五儿,你是个好孩子,我瞅着你以后也是个有造化的,未必就长久留在咱们院儿里。宝玉说过,活着咱们就一处活着,只要宝玉在,我就必定跟着他的……”说着伏在榻上咳嗽了几声。
柳五儿大急,心想,这怡红院的事儿,不是贾宝玉同学能够做主的啊。如今你晴雯不为日后打算,将来被撵出去的那一日,只有个好酒的姑舅哥哥,和一个风月场中混的嫂子,难道不是死路一条么?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正好麝月进来,柳五儿不好再说,便收了话头,只说:“晴雯姐姐,你好生养养吧,有什么想吃想喝的,甭管是什么汤啊羹啊的,只管告诉我,我去小厨房跟我娘要去。”
晴雯便与麝月两个都说:“那感情好!”
几个人正说着话,外头一阵喧闹,说是宫中贾妃有节礼赏赐下来。柳五儿与麝月将晴雯按住,叫她自己休养,两人便一道相约出去看热闹去。
少时给宝玉的节礼就已经送到了怡红院,柳五儿跟在人后头一看,只见是新书二部,宝墨二匣,宝砚一方,金银锞子二对。
秋纹是个包打听,当下由她负责去打听别人得的是什么节礼。没过多时秋纹便回转,告诉大家说:“就宝姑娘和咱们二爷的节礼一样,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和林姑娘只得一部书、一匣墨和金银锞子,没有宝砚。史大姑娘和别的亲戚姑娘都没的。”
“哦——”怡红院上下的大小丫鬟们互相望望,彼此心知肚明,而且都有拍马就赶去蘅芜苑拍马屁的冲动。
谁不知道宫里的娘娘心里向着宝姑娘啊,已经第二回了,就宝二爷和宝姑娘两个的节礼一样,林姑娘等姐妹都要次一等,而史湘云、薛宝琴等人眼看着就是人家家的人了,自然犯不着贾妃惦记。
柳五儿想到这儿,心里微微冷笑,果然这女儿是娘的小袄,王夫人心里想着什么,贾元春知道得很清楚。这个意思,想必贾母这位更希望撮合宝黛这对青梅竹马的老太太,很快就能明白过来吧!是成全女儿遗下的孤女,撮合木石前盟,还是按着贵妃孙女的心思,安排金玉成姻,这就是贾母老太太眼前面临的选择题。
想到这儿,柳五儿就跟其他人打招呼,说:“我去潇湘馆寻紫鹃姐姐她们玩儿啊!”说着一转身,就在众丫鬟翻着的白眼之间往潇湘馆过去。
到了潇湘馆,紫鹃将柳五儿迎了进去。紫鹃还好,可是雪雁春纤等人,面上便难免有些郁郁之色。
潇湘馆里打着厚厚的帘子,一打开毡帘,扑面而来是一股暖意,柳五儿就闻到一股子幽幽的香味,虽是沾染着药气,但是却好闻得紧。黛玉在书房里,却也跟柳五儿似的,外头罩着一件银白色滚蓝边竹叶纹的长袄,又是毛又是绒地裹着,像是个小球。
柳五儿就问紫鹃:“今儿雪梨汁都给林姑娘喝了么,如今屋子里笼了火盆,烟气重,一定得给姑娘喝点滋阴润肺的。屋子里也不能一直这样挂着帘子,要是不是地透透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