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可怜自己年近而立,竟然要当众向一个年纪只有他一半大的少年人执弟子礼,口称对方老师,这叫他以后如何自处?
叶孟璟如今真真是追悔莫及,那些细微的人声,如同一根根针似的,扎得他冷汗长流。
正在他咬紧牙关,拱起手来,膝盖颤颤欲弯之时,崔云灏忽然开口道:“刚刚也只是戏言,叶兄不必放在心上。”
他刚刚说完,便听远处有人道:“放牌了。”
这一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也顾不得去看叶孟璟了,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那方向看去,果然见几名小吏分开人群,朝这边走来。
叶孟璟这时长舒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一眼,见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连忙往角落里藏去。
直到所有士子都离开了,他这才如同做贼一般,最后一个溜出了贡院的门,唯恐被人看见,又提起刚刚的事情来。
头场考过之后,所有的试卷都被送入弥封所开始誊抄朱卷,待朱卷誊抄完毕,又马不停蹄地送往内帘批阅,十八名房官早已严阵以待,取了卷子就开始批阅起来。
整个内帘房,只能听见试卷翻动时的声响,正当所有人都专心致志批阅试卷时,忽然,一名房官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问道:“这些都是落卷?”
他连忙抬头,只见徐嘉靖正站在桌案旁,指着那一沓试卷问,房官忙起身拱手行礼,道:“回大人的话,这些正是落卷。”
徐嘉靖摆了摆手,道:“我看看,你继续批阅。”
那房官这才坐了回去,拿起笔继续批卷,不多时,却听徐嘉靖咦了一声,伸手将其中一张卷子拿了起来,道:“果然是落卷?”
房官又不得不搁下笔,看了看他手中的卷子,上面以蓝笔涂抹了,遂答道:“回大人,确是落卷。”
徐嘉靖冷笑一声,将那卷子抖了抖,递给他看,道:“这等绝妙文章也被打入落卷,你倒给本官好好说道说道。”
那房官听了,心里一跳,连忙双手接了试卷,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白,分明字字珠玑,锦绣文章,不知自己当时怎么迷了心窍,竟然给标了蓝,他连忙躬身道:“是下官眼拙,昏了头了,还请大人恕罪。”
徐嘉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叮嘱道:“这些卷子,都是士子们寒窗苦读十数年的成果,须得仔细批阅,要知道,所有的卷子可是会送到礼部磨勘复查,最后发还给考生,若不能叫人心服口服,这罪,你可就担不起了。”
他说得意味深长,那房官心里清楚。
从前会试便出过这样的事情,有士子的试卷被“误杀”,一怒之下,愤而告了上去,引起了当今天子的注意,特意命人复查落卷,果然又发现了不妥。
当时,上至正副主考官,下至十八房官,各个都吃了挂落。
所以徐嘉靖这一叮嘱,令那房官额上都见了汗,连连点头:“是,是,多谢大人提醒,下官必定谨慎仔细,不敢怠慢。”
徐嘉靖点点头,指了指刚刚搜出来的那张落卷,道:“再仔细看看。”
房官连声应是,等徐嘉靖走了,望着上面的涂抹的蓝色笔迹,一张脸都愁苦起来,唉声叹气。
旁的房官见了,便道:“江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