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你的生身父亲!”女子往蒙尹一指,“念儿,给他磕头!”
听母亲如此说,念尹恭恭敬敬行至蒙尹身前,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下有些突然,蒙尹竟有些手足无措:“这……念儿,好好好。乖孩子,快起来,叫爹爹好好看看!”
将念尹一把拉起,带至面前,细细端详。
“你名字中的‘尹’字说的便是他。”女子似乎有些疲累,寻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至于为娘,便是他口中的‘青鸾’。我们之间的事情,却要从十八年前说起……”
“为娘乃是羽族,自幼便痴迷于舞蹈。因着这痴而与这世人结缘,也因着这痴而不容于这世。”女子看一眼念尹与阿昭,“当日,我为了织造一双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舞鞋,涉险来至不周山下螺黛海中。那海中生有一种奇虫,名唤黛马,每年春日海畔桃盛开,那黛马便群聚桃林之下,在水中吞食瓣。长大之后,再返回深水,在水中吐丝结茧,破茧为鱼。那丝极其坚韧华丽,织造成绸缎,十分清凉,还自带天然异香,谓之螺黛清凉丝。”
“螺黛海一直是各族禁忌之地,只因那海水之中含有巨大吸力,寻常竹木金铁,遇水而沉。即便是我们羽族,半空之中,亦会被锁住羽翼掉落海中,被那海吞噬。加之传闻海中藏有上古凶物,更无人愿来此处取丝,故此这清凉丝十分罕有。说也奇怪,那海畔桃落水之后却能在水面悠悠飘行一两个时辰,并无障碍。为娘便是借那瓣之力,来至海中深处,以一根长线自海中钩取那黛马虫茧。”
“那日天气晴好,为娘计算所需丝线已相差不多,只想再多钩数枚便带着那些虫茧返回族地,去织那鞋子,谁知竟惊醒了海底沉睡的恶蛟。那蛟突然自海底冲出,将瓣尽数冲散,一口将我咬伤。眼见我要坠入水中万劫不复,一道身影自桃林中射出,踏而来,将我自蛟口中救下。那人便是你的父亲。”说到此处,青鸾深深看了蒙尹一眼,蒙尹微微点头,露出一丝笑意。
“那恶蛟竟不肯放过我们,腾跃而起,一路追杀。你父亲将它引至浅水,借桃之力,浮在水面与它激战。半日之后,终于将那恶蛟击杀。桃飞尽,海水尽赤,那恶蛟半里长的尸身竟浮在桃之上,那情形至今为娘还是历历在目。你父亲亦受伤不轻,腰腹、肩头皆被那蛟撕开尺余长伤口,血流不止。他却全然不顾,只将我带至桃林深处一间隐蔽的茅屋之中,为我疗伤。”
“朝夕相处十数日,我得知他乃是人族蒙震国的王子,来这不周山底乃是为了历练,以为日后继承王位打下根基。他生性淳朴宽厚,却极富智慧,加之救了我的性命,我不觉对他心生好感。伤好之后,与他一同在那螺黛海畔生活了一段时日,每日随他去各处历练,更是发现他乃是天底下的大英雄,有大胸襟、大气魄之人,心中渐生情愫,终有一日向他许以终身。谁知,这却是噩梦的开始……”
“娘,”见母亲突然停住,神情之中满是悔恨惊惧,念尹连忙过去,扶住了母亲的肩膀。蒙尹亦大步行了过去,抓住了青鸾的双手:“阿鸾,不要怕,你说下去。”
“数月之后,他回了一趟族地,回来之后便变得沉默寡言,我猜测他是将我俩之事告知了族人,受到反对,所以他才闷闷不乐。谁知此时,我发现了一件更加令我心焦的事情。”青鸾摸了摸念尹的头,“为娘有了身孕!”
“这便是你当日离我而去的原因?”蒙尹瞪大眼睛盯着青鸾,犹有几分不解,“你完全可以留下,我们一同抚养念儿长大。”
“留下?”青鸾摇了摇头:“你应当知道,异族之间婚媾,在这浮墟世界乃是极大禁忌。更何况还有了孩子!以各族之间的约定,我们念儿会被称为‘异族’,送至那色刚地中,沦为暗族的犬马,终身不得与你我相见。而你,身为蒙震一族未来的君主,又将要面对如何的压力?”
“你竟是担心我会承受压力,”蒙尹苦笑一声,“我蒙尹是何人,你难道竟不知晓?能与你和念儿朝夕相处,即便不做那蒙震王,又有什么可惜?”
青鸾亦笑了:“青鸾却不愿看见因为自己令人族失了这样一位好的君主,更不愿念儿因为此事受到任何意想不到的伤害。”
蒙尹沉默不语。
“只不过,为娘还是错了!”青鸾叹了口气,牵住念尹双手,眼中满是疼惜神色,“即便不在那众人瞩目的是非之地,我念儿与生俱来与常人有异的体质,还是让他受尽了屈辱。只不过,被叫做‘野种’,总要好过在那不见天日之地受人奴役,终身不能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