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娅医官,木娅医官……”
这日的阳光分外好,连风中都是一股金黄温暖的味道。
木娅正准备去看看药圃中的荀草开得怎样了,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唤。
数名士卒抬着两副担架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的竟是老单于的阏氏兰氏,泪眼盈盈,满脸慌张。
木娅心中“咯噔”了一下:莫非两位哥哥出事了?赶紧上去行礼。
“木娅,快,快,帮我看看烈儿!他这是怎么啦?”兰氏一把拉住木娅,拖至第一副担架前,忙不迭催促,“烈儿不会有事吧?哎哟……哎哟……”
兰氏跑得气喘,加上胸中焦急,直揉胸口。
“阏氏,勿要着急,您先歇息片刻,待木娅看看。”木娅扶她坐下,转身来至担架前。
只见呼延烈面色青紫,双目紧闭,眼睑下眼球乱滚,喉头“咕咕”作响,手足却不停抽搐,似是受到剧烈惊吓、魂不守舍之病兆。
木娅搭一搭他的脉搏,又翻起他的嘴唇、眼睑看看。
“骨针!”木娅呼唤药童。
药童连忙取来针囊,木娅从中挑出一支,在他眉心一扎,取出一滴黑血,放在鼻端闻了一闻,又用舌尖尝了一尝,心中已然有数。
转身安慰阏氏:“阏氏无须惊慌!烈哥哥乃是外邪入侵导致神思紊乱、经脉逆流,木娅只须先将他体内邪血放去,再辅以益气安神的药物,助他扶植正气、调顺经脉。以烈哥哥的体质,不出三五日便能恢复了。”
“真的?”兰氏又惊又喜,“为何看起来这般恐怖……没事就好,真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木娅再看另一副担架上的少年,虽是满身血迹,却是沉沉安睡,全不似有伤在身。
细看他面貌,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宛若故人,叫人油然生出疼惜之心。
木娅一搭他脉搏,心中一沉,转身招呼那些士卒:“将二殿下抬至木台之上,我要即刻动手施救。这位少年,你们却先将他放至房中,待我有闲暇时再慢慢诊治。”
又叮嘱兰氏:“阏氏请安心回去歇息,烈哥哥便交与木娅了!若有消息,木娅自会禀告阏氏。”
兰氏自然知道医家规矩,拉着木娅双手谢了又谢,看一眼呼延烈,忍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带着那些士卒急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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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娅招呼药童将呼延烈手脚缚牢在木桌之上,入房取来一个铜盆,放置在桌下,又取出随身尖刀在火上烫了一烫,凑近呼延烈耳边轻轻说了声:“烈哥哥,你忍着些!”
“嚓”一刀割破了呼延烈的手腕。
黑血汩汩,沿着呼延烈的手掌、指尖往下流,滴滴答答落在铜盆之中。
木娅接着取出一块砭石,依照经络在呼延烈头颈、胸腹、四肢反复刮擦。
接了小半盆黑血之后,呼延烈指间流下的鲜血,终于渐渐变红。
木娅又取出数支骨针,在呼延烈肩脖处扎了下去,流血瞬即止住。
再看呼延烈,脸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已变得安详,呼吸平畅,身子亦不再抽搐。
木娅汗如雨下,却片刻不能休息,立时亲自入房配药煎药,直至服侍呼延烈将药饮下,见他睡着,才喘得一口气。
木娅入得房中,再细细替弃把脉,却愈来愈心惊。
这少年身上数处创口,流血甚多,却并不影响性命。
他的脉象几乎触摸不到,却又有一丝极微弱的力量在生命潜流的极深处艰难游动,让他的生命之火不至于完全熄灭。
木娅脑中闪过自幼读过的无数医书,经历过的无数病患,一缕光芒猛然一闪,那一闪之后却是更加令人绝望的黑暗:这少年是个修行之人,莫非他的魂魄已经离开躯体,仅靠着自身的元神在勉力维持?
有传说,修行之人达到一定境界,那元神便可以不需肉身,自身便能长存不灭。但那只是传说,木娅从未见过。
那么眼前的这位少年与一具尸体,其实差异并不太大。若有一天他的这具肉身不管因为任何原因腐坏,他的元神便再无安居之地,只能飘荡消散在这茫茫天地之间。
一念及此,木娅返身来至屋外,将饮马的水槽拖进了屋内。清洗干净,将弃自床上拖下,放进了槽中。“笃”一声轻响,木娅一看,乃是少年腰间系着的半个葫芦撞到了槽沿,连忙小心取下收好。
紧接着烧了一大锅药汤,叫药童将他衣服以刀剪设法除去,全身泡入药汤之中。将他身上所有伤口皆细细清理过后,敷上防腐生肌的药膏,打好绷带。
又将药汤倾掉,在盆中铺上各种药材。
这样一来,弃便成了一只躺在马槽中的“大粽子”。
忙完这些,已是晨曦初露。
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漫天星河,木娅心中也如江河般起伏,不觉叹息了一声。
又该给呼延烈煎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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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未睡,木娅刚伏在桌上打了一下盹,“哎哟……”屋外传来轻微的呼声,是呼延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