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尘埃落定,晚春之时,梧桐阁里的梧桐树又是一片繁盛。
看着它秋落春生,迟幼钦坐在梧桐树上,摸着梧桐树岁月留痕的树干,再过几天,便要出嫁了。
虽说是明白自己的出嫁只是某种政治利益的结果,而且嫁过去也是为了某些不明朗的利益但还是耐不住内心的诚惶诚恐。
前些日子,因着那两门出人意料的婚事,叶府的气氛便一直蒙着一层灰,众人都只垂头做着自己的事,大气都不敢喘。沈氏虽经过一个半月的修养,病情稍愈,但那精气神,却比之从前,少了五分。除了前些日子府上来了些贵妇,沈氏露过一次面,平日里,便和叶梦岑一般,只待在自己的阁子里,对府上的事,也不再过问。足不出户,也不容旁人探访请安。因而,这些日子,除了她阁子里的仆人,旁人对她的情况,都不得而知。
叶少臻开春就进了国子监修学,平日里也鲜少回叶府,因着过几日迟幼钦要出嫁,作为嫡长子,自是要回府帮着应酬,于是跟国子监告了假。
而那郑姨娘,果然是管家的好手,在叶宗盛给了她后宅权力之后,只使了些手段,便将那些傍高踩低的仆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也将府里的账目理得井井有条。府上的人在郑姨娘的手下做事,比之以前,更是尽心尽力。连柳姨娘,都半分不与郑姨娘为难。
内宅安定,叶宗盛自是能全心忙于政事了。
这两个月,自上次出府之后,迟幼钦便再没能找到机会出府,而因着府里怪异的气氛,阿兮也没能再探听到与当年之事相关的事,倒是一些虚实不清的事,看出些端倪。
前阵子,阿兮在北苑晃悠时,便见着一大批官员随着叶宗盛进了他的书房,那些人,这阵子来得特别勤,就算是沐休日,也都齐齐在叶宗盛的书房里从早待到晚,而且,个个面色都相当凝重。
阿兮将这事说与迟幼钦,迟幼钦只能凭直觉猜测,这朝堂之上,恐怕是要有大事了,才会这般景象。
不过,身在内宅,除了寻找叶梦钦的娘,那些朝堂大事,迟幼钦自是没什么好在意的。
现下,最热闹的便是迟幼钦的梧桐阁。因着婚期将近,按着魏国的习俗,是要给女儿家重置房间的,贴红挂彩,样样都得来。于是,郑姨娘一早便派了秦妈妈领着一众丫鬟小厮来到梧桐阁。
此时,阿兮与阿合在主屋一内一外守着,阿攸在院口和秦妈妈一同指挥那些丫鬟小厮归置物件。仅余了阿木在梧桐树下守着树上的迟幼钦。
迟幼钦坐在树上,静静地居高俯看树下的仆人丫鬟端着东西进来,又理了东西出去,好不忙碌。低笑一声,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当初,叶府接叶梦钦回府,除开叶宗盛的因素,沈氏不过是想让她替叶梦岑挡了嫁入皇家的风浪。可沈氏哪里能想到,那皇帝是铁了心要把叶家和皇室绑在一块儿,生死与共。一个多年在外,不受宠的女儿又怎么能够?
于是,皇帝出人意料又意料之中的给叶梦岑和当朝二皇子赐了婚。只亏得沈氏谋划一番,却终究是功亏一篑,不敌皇帝一旨圣意,终究是气得自己一蹶不振。
现在的沈氏,大有一朝失足十年难行的势头。曾经那么势强的人,如今却这般落魄,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只是,从始至终,最让迟幼钦心疼的,是叶梦岑。
自然,还有自己这个阴差阳错,逃也逃不走的人。
忽地,迟幼钦又想起那躺在落霞山里的叶梦钦,想起她病弱的模样和临终前的神色,竟然都过了这么久。
鼻头吸了吸春风拂来的冷意,迟幼钦取出腰间的口琴,悠悠地吹起……
早知如此相遇不如不遇
笙歌歇尽兮人散去
一曲毕,迟幼钦微湿的眼角随了拂面的微风又没了踪影,只看着远处的玄都风光,感到阵阵迷惘。
“二小姐为何事,竟这般感伤?”
迟幼钦来不及敛了自己的伤感,斜目扫了一眼不知何时落在另一侧树干上的欧阳初,声线沉郁地说道,“侯爷不去三妹妹院子里,怎地又跑到我梧桐阁来了?莫不是,又来看风景?”
虽然迟幼钦知道这些生存在全力漩涡之中的人,都是步步为营,不会只因着儿女情长就任性而为。
虽然,在他与叶府的关系纠葛上,她只是个看客,对于他对叶梦岑的伤害,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懂得真情之珍贵的女人,她对这人,从心底是排斥的。
如若无意,又何必招惹?
“你这是在怪我么?”
“侯爷这话就说的不对了。钦钦与侯爷不过几面之缘,能怪什么?”迟幼钦觉得可笑,嗤笑一声,转头看着欧阳初,看见他满是胡渣的下巴,“侯爷今日仪表欠佳,三妹妹见着恐是要心疼的。”
说罢迟幼钦又收回目光,看着院子,正巧看到众人散去,阿攸进了主屋,便朝着树下的阿木喊了一声,“阿木,接我下去。”
阿木闻声便点地飞身扶了梧桐树干朝迟幼钦说了一声“得罪”,便将迟幼钦拦腰抱下梧桐树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