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梁大子就站直了身子,大步向外走去,旁边的人看来就好像只是打了霍莲一巴掌。
这边梁二子揪住想趁机也跟着打一巴掌的梁六子,兄弟几人快步离开了。
梁大子走很快,一刻不停,皇城内有认识的官员想要说话都没留住他,一直走到宫门外才停下脚步。
兵部礼部的官员早就被甩在后边了,梁二子兄弟们也走得有些喘气。
“大哥,你见”梁六子更是差点脱口说,见鬼,一想刚见了陛下不能说见鬼,“那霍莲打就打了,你跑什么,怕他打你啊。”
又很遗憾。
“我还没来得及打一巴掌呢。”
话音未落梁大子转过身给了他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以后不许再对他胡言乱语!”梁大子低声喝道。
梁六子被打得一愣,旋即又气又委屈:“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对他胡言乱语!大哥!小时候你就护着他,现在还是,每次他欺负我,你们都护着他。”
小时候啊,听到这三个字,梁大子神情怅然,看向身后,似乎也看向了过去。
梁寺的义子都是收养的北境孤儿,年龄不等,八子是最小一个,捡到他的时候,梁大子二子三子都已经领兵打仗了,与其说是弟弟,不如说是儿子一般带大。
那是个聪慧可爱的孩子,一点就通一教就会,其他的义子们也请过先生,但都识字就足以,唯有八子,普通的教书先生都教不了了,梁寺还为他请了名师,甚至还教了琴棋书画,当时军营里很多人都打趣梁寺要让八子去选秀才去当文官,梁寺一点都不反对。
“我八子天纵奇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梁寺得意洋洋说。
那孩子也没有辜负这般夸赞,除了读书好,还比其他兄弟都早上战场,十三岁就杀敌了,虽然有些生疏有些害怕,但从此后做的越来越好,脑子灵光,擅长突袭,很多次让大家提心吊胆,但又携带着战功平安归来。
梁大子知道,将来能接梁寺衣钵,领北海军的并不是他这个大儿子,必然也必须是八子。
但谁能想到,最后少年声名鹊起不是在战场上。
但,那又是比战场更恐怖的情形,如果不是八子,换做他们任何一个兄弟,命运必然不一样了。
梁大子深吸一口气,看着梁六子等人。
“我知道你们怨恨他。”他说,再看其他人,“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怨恨他也就是相信义父谋逆,你们相信义父谋逆吗?”
梁二子等人神情僵硬。
“大哥,朝廷已定罪,不是我们能想的事。”梁二子声音哑涩说。
相信梁寺没有谋逆,那就是质疑朝廷判罚。
敢质疑朝廷判罚,他们也将同罪,北海军也将同罪。
他们不是怕自己定罪判死,是怕北海军的将士们被祸及。
所以这么多年他们从不敢想,也没有资格想。
梁大子自然也知道。
“但义父是什么样的人,八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低声说,“别人不知道,我们心里清楚。”
清楚忠君爱民的梁寺不会谋逆,清楚敬重义父的八子不会弑父。
梁二子等人脸上浮现痛苦,正因为心里清楚,但眼睛看到事实才会让人更加痛苦。
“那你们想一想,如果没有霍莲。”梁大子说,“我们能活到现在吗?”
不能吗?梁二子等人再次怔怔。
“八子用自己的命,换来一个霍莲。”梁大子低声说,“站在北海军和陛下之间,陛下想看北海军的时候,第一眼先看到霍莲。”
如果没有霍莲,他们身为害了太子谋逆主犯的且手握兵权的义子,在皇帝的视线里又能存活多久?
马蹄踏踏打破了城门前几人的凝滞,梁大子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再回头看了眼皇城,宫殿层层深深,看不到跪在御书房的年轻人身影。
“走!”他催马向前而去。
御书房里内侍将参茶捧给皇帝。
“梁家兄弟到底是很少进宫。”内侍笑着说,“也不知道规矩,竟然趁着霍都督跪着去打了一巴掌。”
皇帝听了面无表情,内侍把看到的传达了,也不再多说,刚要退开,外边报:“刘大人求见。”
皇帝将手中的参茶砰一声放在桌子上。
“这个刘宴难道不知道陛下多累!”内侍在旁气道,“怎么还来。”
说罢对皇帝哀求。
“陛下该歇息了,不能再熬了!”
但皇帝没有顺着他的话去歇息,看着晃动的参茶,说:“宣!”
刘宴很快进来了,进门就先跪下来,重重一叩,一言不发。
皇帝冷冷说:“刘大人如果也是来跪的,去外边跪着就行。”
刘宴抬起头:“在外边跪着是让别人看的,臣只想让陛下看到。”
皇帝再次冷笑:“朕坐在这高高御座上,能看到什么?连身边最亲信的人都看不透。”
知道高财主的身份后,皇帝自然也知道高财主跟刘宴有关,毕竟救命恩人的故事都察司早就报过。
再加上刘宴后来主动说追缉墨门。
此时再回想,李国舅根本不算什么,霍莲也不算什么,潜藏最深的是刘宴。
“刘宴,朕真是小瞧你了。”
刘宴道:“臣对不住陛下,今日臣来认罪。”说罢将自己当年与匠女燕的往事,又将和高财主的往来,怎么发现真正的故人之女,一一讲来,说完再次叩头,“臣虽然竭力监控墨门,但的确因为私心欺瞒陛下,当与墨徒同罪,请陛下赐死。”
皇帝看着匍匐在地的刘宴,冷冷说:“不用急,这么多案子,一个个审,该赐死的时候会赐的。”
这么多案子.刘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陛下,京兆府报刘文昌案凶手已经投案。”他抬起头,“另夏侯小姐向京兆府告陆异之谋害,因为都涉及墨徒,臣请三司将两案同会审。”
皇帝看着他,冷笑一声:“好啊,你敢审,朕就敢让你审。”
刘宴看着皇帝:“待臣审完这些案件,再请三司审臣藏匿墨徒案。”说罢重重叩首。
刘宴退了出去,皇帝在书案后抬手按了按额头,阴沉的脸色也掩不住疲惫。
“陛下。”内侍跪下声音哀求,“您真要休息了,不能再熬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