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姓王,咋?兄弟你还认识他?”
“算不上认识,我有个亲戚也混赌坊,听他说过这个人,欠了他不少钱,估计死前也没还完。”高振宁装模作样的叹气。
“可不是,他欠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光头又说他有朋友也被王赌棍借了钱,蓝马褂赶紧把唠的嗑扯回来:“李老头就喜欢小姑娘城里哪个不晓得?可他又小气记仇,觉得不能白白让王赌棍就这么跑了,本来毒打一顿了事,谁知道狗腿子手重,居然把人活活打死了,当场就断了气!李地主狡猾伎俩多的很,正好因为城东地皮和姜家结仇了,就派人半夜抹黑把王赌棍挂人家后门。”
蓝马褂压低了声儿,和高振宁说:“我兄弟就是保卫队的兵,听他说啊,狗日的李老头给上头送了一大笔银钱,是非要让姜家倒大霉哩!这老头想得美,想娶王赌棍的女儿,还想拿王赌棍的命斗姜家。可惜老天都看不过去,那女儿坐着花轿竟然被土匪给抢了!李老头得气成啥样啊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儿了,高振宁估摸姜承録一定把事解决,假小姐一看就是有主意的人。他松了口气,土匪还是有良心的,要是姜家真的耽误出事儿了,高振宁自觉是没脸再见姜承録的。二牛听的迷迷糊糊,只顾伸手去摸铁蚕豆,光头看他模样乖,还掏钱请了块糖糕。
“这姜小姐还挺厉害,主意正,胆子也大。”高振宁不敢夸的太过,又忍不住要吹,就跟揣了个价值连城的大宝贝,一朝发财,想拿出来给别人馋,又怕别人太馋了动手抢。
蓝马褂听了高振宁的话,眼皮耷拉着,鼻子一动一动的抽抽,嘴角要翘不翘,五官挤在一团,猥猥琐琐开口:“你不知道吧!那个姜家小姐头一回出城被土匪抢了!那还能是黄花大闺女吗?肯定——那个了啊!”蓝马褂话没说完,后脑勺挨了一巴掌,青年人火气大,大着嗓门问是哪个孙子。
“孙子”是后头桌的中年男子,穿长褂子的,文绉绉的读书人,动手倒是不文人,说话很直:“放你的屁!自个儿消息落后了,还敢舔着脸跟别人胡说!姜家前几天才对外松口,姜小姐是当女孩养大的二少爷!人家就是八字不好,才出了这个法子,当时土匪肯定是晓得惹不起,送回来了,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怪恶心的啊!”
“你在放屁吧?是不是收了姜家的钱,才跑到这儿瞎扯的?好好一个娘们儿,当了十几年的小姐,咋一下成少爷了?少唬老子!”蓝马褂嘴上不服输,话说挺硬气,可还是有些发虚,如今不管真不真了,就是不松口。长褂子不将就他,非要蓝马褂低头,摆出实话:“我内人在姜家当帮工,就是少爷院子里打下手的,我的消息真的不能再真了!现在姜家都急坏了,姜少爷刚成少爷,当天晚上就病倒了,发了一场高热,请了不知道多少大夫,中医西医都使了,还是没用。”
“病了?真这么严重?”高振宁才放下的心又吊得高高的,跟蓝马褂后来说的下流话相比,他觉着长褂子的消息更可信些。长褂子见高振宁捧场信他,心里舒服了,透露的就多了:“姜家夫人和老太太把算命的都请去了,还是八字轻了,不能泄露男儿身,这下把老天爷惹恼了,要把二少爷带走。”
二牛把糖糕吃干净了,扯扯他叔叔的袖子,把愣神的高振宁拉醒,说自己想去茅房。高振宁不听这群人扯东扯西了,道了别带着二牛出去找茅房。
高振宁在茅房外头等着二牛,一边琢磨着姜承録的事儿。要他说,姜承録的病不一定是八字的问题,这种事可说不准。高振宁想着这可是洞房过的媳妇,就是天上下刀子,自己也得去瞧瞧他如今好还是不好,病成了什么个样子。
小解完的二牛一出来,正要问高振宁是不是该去看富贵了,还没开口,就被高振宁拉着往装神弄鬼一条街跑。二牛确实摸不着头脑,他高叔平日里可不是信神神鬼鬼的人,怎么今天来兴趣了,难道要跑去算命不成?高振宁也没跟这小子解释,去城里算命的都爱呆的地头,打听是哪个大师去过姜家。
赶巧了,打听出来的大师正好在摆摊子,挂着黄幡等着愿者上钩。
高振宁过去二话不说,连蒙带骗的唬出城,亮出土匪身份,把今天没给自个儿算命的大师劫上了山。
只有二牛还纳闷,怎么富贵都没见着,就抢了个算命的回山上了。
高振宁回山上,喻文波带着宝蓝点卯一样到土匪头子面前,今天瓜子没了,喻文波给宝蓝弄了些南瓜子凑合,磕的也怪香的。
要是放在平日里,高振宁肯定得酸刺喻文波几句,可今天他没心情管这两口子的得意劲儿。高振宁让二牛一边去玩,把城里打听来的事说了,喻文波听得津津有味,觉着比话本子还精彩。
“那个宝蓝啊,我得和你说个事。”高振宁想了想,还是没打算瞒着宝蓝,就把他爹王赌棍的事儿都说了。宝蓝半天才回了句知道了,喻文波也不是个会说安慰话的人,就拉着宝蓝的手,干巴巴挤出一句节哀,要动手给他剥南瓜子仁。喻文波剥的七零八碎的,看的高振宁浑身难受,赶紧把他拦住了,要跟他说自己的打算:“我琢磨了,还是得进姜家看看他,不然我老不放心,嘴里都没味。今天我绑了个算命的,把大师也拿捏住了,叫他去和姜家太太说,这八字轻可不得找个八字重的,我看我就合适,命硬不怕克,阿水你觉得呢?”
“我觉得怪恶心的。”喻文波给了高振宁一个白眼,猜到他要出什么馊主意,搞什么幺蛾子了。高振宁早习惯了喻文波这没大没小的态度,没管这个白眼接着说:“一个算命的不顶事,我让眼钉子回城里,再给我买通几个大师,拿上我的八字去找姜太太。”
喻文波听傻了,他没料到高振宁是真有这厚脸皮,敢去姜家来个梅开二度,“别说了别说了,再听下去我可就得吐了,你一个人瞎搞去吧!反正你折里头了正好,我这二把手立马上位,都不用火并了!”
“什么意思?”宝蓝没听明白,喻文波把耳朵给他捂了,说:“高振宁破事多,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去后山钓鱼去!”
“你说的都是啥话,这是人说出来的吗?”高振宁把喻文波拦住了,“咱们可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有事还能让你跑了?我缺个丫鬟,要不你顶上,要不你媳妇来,选一个吧!”
“我把你顶死得了!要我和宝蓝当丫鬟,你现在把我们俩一人一刀杀了,再一头撞死,看看下辈子有没有这个运气吧!”喻文波把南瓜子直接塞高振宁开口的嘴里,想出个冒坏水的馊主意,“不就是丫鬟吗,我看二牛就不错,给他扎俩冲天揪,大小也能凑合。”
这法子高振宁听进去了,觉得挺不错,吐了南瓜子就兴冲冲叫二牛去了,哪儿还有功夫管喻文波带宝蓝去钓鱼还是逮狍子,就是喻文波在山寨给宝蓝放火玩,也得把姜家去了再收拾他。
姜家闹腾了一阵,是外头听说二少爷病的厉害,赶紧踩着门槛来为老爷太太分忧。城里的郎中大夫都请过了,全是走个过场,开几副苦药,喝了也没什么起色。姜太太急的嘴上生了一串燎泡,老爷人也瘦了不少,年纪大的老夫人是最心疼这比眼珠子还宝贝的二少爷,是白天发愁,夜里还想着。
既然正经方子不顶事,野路子也趁机凑上来了,有个老神婆给出了个昏招:说是要到菜市口,等着要砍头的男人,头一掉,就赶紧拿上好的白面馒头蘸上那热乎乎的血,吸得透透的,给二少爷吃了,还怕稳不住八字?保管进肚子第二天就让少爷生龙活虎。
姜老爷是读过书的,听着法子就来气,唯恐自己老娘病急乱投医真信了,要给姜承録吃这不干不净的脏东西,连忙连人把老神婆扫地出门,连同后来这类装神弄鬼的,都一并赶出去。
十五刚过,给姜承録算命的大师登门了,说想出法子治二少爷的病了。太太急坏了,许下大把的洋钱,只要能救姜承録的命。大师架子端得稳,不紧不慢的告诉姜太太:“太太爱子心切,可二少爷生下来八字就轻,当初我出主意作小姐养,如今暴露了男儿身没得回头路了,只剩只有一个法子,就是给少爷娶个八字重又旺他的亲事,当是冲喜。”
太太听了左右也要试试,就问算命的得是什么样八字才配得上她儿子。大师就等着她问呢,从袖口掏出一张写了八字的红纸,信誓旦旦道:“前些日子有个姑娘找我算姻缘,我留了她的八字,一瞧就是旺夫的,拿着跟二少爷的一合,真是再没有的绝配!要是太太不放心,就拿着去问问我同行,再算算合是不合。”
红纸到了太太手里,她让大师别慌着走,要留他喝会茶,一边排了个家生子小仆,要他拿着红纸去多找几个会算命的问问。大师看明白了也不气恼,慢悠悠的喝茶,等着小仆回来递消息。
这茶续了好几回,喝了快一个时辰,小仆才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把那几个有名气的大师下的批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话虽不同,但意思都是一个样,这八字配二少爷好的不能再好了。太太总算有点喜气了,连忙请大师做媒,把姑娘带姜家来瞧一瞧。
大师答应了,收了二十个大洋,第二天早上就把人带过来了。
“姑娘”委实不像个姑娘,身量比姜老爷还高,足有八尺的样子,又壮实,怕是跟男人站一起比也绰绰有余。“姑娘”自称姓高,闺名宁宁,从外地来投奔亲戚的,没料到亲戚早走了半年,只能落户靠嫁妆银子生活,就想找个好人家嫁了。跟着一个白净圆润的小丫鬟,叫二妞,性子腼腆怕生的很,一进来就拉着高姑娘的裙子不肯松,话也不肯说。
听了高姑娘的家世来历,太太是不大满意,就把老夫人请了出来,想问问家里长辈怎么看。老夫人却相中了这个“姑娘”,觉着这身体康健,甭说是八字旺夫了,就光看着生养也强过别人。姜老爷插不上话,打定主意由着她们折腾得了,反正也不是自己娶,况且这法子要是没用,他也让大儿子到南边找洋人大夫了,就盼着二儿子能撑到时候。
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婆子是姜老爷的奶娘,在姜家有几分面子,有什么事也是说得上话的,她偷偷劝太太:“姜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把她娶回来就当是个摆设,等二少爷身体好了哪儿能看中她。大不了给她个名分,以后好好养着,再给二少爷抬个称心的进来。”太太一细想,觉得婆子说的是个道理,跟老太太一合计,挑了最近的好日子,就要抬高姑娘入门。
亲事一定下,不知道是不是高姑娘真的旺夫,二少爷的病竟然有了好转,人也能清醒说话了,到了大喜那天,姜承録已经能自个儿下地走动了。
大户人家办喜事是很讲究排场的,姜家的席面是九个海碗,六荤三个素,喜糖瓜子管够,桌子从前院摆到门口,几乎都坐满了。还请了城里最好的戏班,点的都是最喜庆的唱段,等外头接新娘子的锣鼓唢呐一参合,别提有多热闹了。
新娘子是被婆子扶进来的,身后跟着小丫鬟二妞,提着装瓜子喜糖和小银角子的竹篮,欢欢喜喜的朝两边洒,看到小孩挤着来抢,就乐的没边儿。新郎二少爷不服气这门亲事,从知道了就开始赌气,说什么这不肯娶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当妻子。老夫人和太太眼看着他身体好起来了,更觉得冲喜是没错的,那能让姜承録推脱,干脆把不低头的二少爷关进喜房里,等拜堂的过场走完了,就把媳妇给他送进去。
对外没说二少爷对亲事不乐意,找了个现成的借口,说姜承録还病着,没法下床迎亲拜堂。高姑娘被带着和公鸡拜堂,也没什么怨言,倒是让太太高看了几分,心里想着这儿媳妇还算个懂事人。
堂也拜过了,长辈的话也都交代了,都是希望高姑娘好好照顾二少爷。接着就是送新娘子进喜房,婆子怕她不通人事,提早塞了本避火图册给新娘,把洞房要干的事大致说了一道。新娘点点脑袋,像是害羞了不吭声。婆子放心了一半,把二少奶奶请进了喜房。
门一关,高姑娘立马扯了自己的盖头,把正要赶人的姜承録少爷给吓停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问:“是你?怎么会是你?”问完实在没憋住,被高姑娘的打扮逗的直笑。
被叫了好几天高姑娘的土匪头子高振宁等外头的人走远了,才过去摸姜承録的额头,看他还有精神笑自己,松了口气,说:“不是我还能是谁?咱们可是正正经经的两口子,难不成你还想给我戴绿帽子?”
“别说了,别说了。”姜承録恨不得把高振宁的嘴缝上,“你怎么会来这儿?又是怎么让我家里人同意的?难不成你给她们下降头了?”
高振宁把裙子乱七八糟的脱了,一边回答:“我听说你病了,担心的很,就买通了几个算命的,说你的八字轻得配我这样的,装成了姑娘嫁进来了。你还笑?好啊,我要看看你还有没有良心。”姜承録还没想到高振宁的意图,听了还笑个不停,他看到土匪头子女装,五大三粗的新娘子,脸上抹了脂粉,可这人许是平时风吹日晒糙惯了,肤色跟白就不沾边,在配上艳艳的胭脂,二少爷笑得坐床上就没力气起来。
喜房里是有热水的,高振宁用帕子往脸上擦了几下,迫不及待的过去把还在乐着的姜承録按住了,扯了他领口扣子就要朝里头摸。二少爷不笑了,开始后躲,毕竟是病过一场的人,扭不开高振宁,被土匪摸了个尽,是让自个儿衣裳凌乱,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