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黑透前堪堪收拾出来了破竹屋,就是没能修葺补好,四处透风,还住不了人。
没法儿,两人又去了最近一处客栈,打算明日买些材料补补。
敲敲打打了数日,梁酌又说不重新盖宅邸便好好补全屋内的陈设,原先破败的小竹屋由内到外几乎被翻新修整了个遍,茅草顶都换成了瓦当,跟重新盖一座也差不多了。
酿久城虽地处东南,却也不像岭南之地一样四季炎热如盛夏,冬日温度颇低。祁映己又是手脚冰凉的体格,梁酌隔半刻钟便要来摸摸祁映己的手,稍微凉一点就把人撵走抱着手炉歇着去,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动手。
梁酌手头的产业颇丰,商铺遍及各大城池市镇,暗中能用的人也不少,干脆颁了道密令下去,让聚集在附近的人来帮忙盖房子。
各个武功高强身怀绝技的属下领了命,被迫干起了卖力气的活计。
幸好王爷给钱多,倒让人心底舒坦不少。
十一月份中旬,修葺一新的竹屋整体垫高了些地基,没沾着地,凉气阻拦在外不少,踏着台阶上去,内里开窗透了些气儿,烧了火炉,舒适又温暖。
收拾停当,整装待发,祁映己这才去买了祭品,打算明日和梁酌一起去扫墓。
梁酌见他进了家首饰铺子,这铺子是京城中开过来的分铺,历史悠久、饰品精细昂贵,好多官家小姐都喜欢里面的东西。
店内看顾的人一见来了俩气质不凡衣着华贵的公子爷,立刻上道地上前招呼起来:“您看看都要什么?这里步摇簪子玉石镯子应有尽有,姑娘家的都喜欢,买给心上人决计不会出错,您瞧瞧。”
祁映己扫视一圈,问他:“有没有梨花式样的?”
“有的有的,您这边请!”
挑了半晌,祁映己拿起一个问梁酌,梁酌都说好看,偏每个夸好看的理由还不是敷衍,结果半天了也没决定买哪个。
梁酌便道:“那就都要了。”
扫墓那日落了初雪,薄薄一层,踩上去便留下一个明显的黑黢黢的脚印。
天都是阴沉沉的灰色,没有日头的暖光,山林间温度又比着外面低了不少,梁酌快把祁映己裹成球了,披风围脖手炉一应俱全,还不甚放心,生怕他着凉染了风寒。
祁映己将墓碑上的碎雪悉数拂落,清扫干净,才拿起了把小铁铲,在土堆上挖了个小坑,将放进陶罐里的饰品连着罐子埋了进去。
“我来埋,你撑着。”梁酌把手中为他遮雪的伞和自己的手炉递了过去,接过了他手中的铲子。
天地寂静无声,周遭只有他们二人和扑簌簌的落雪声。铺天盖地的白色碎雪又细又密,不出片刻,将万物都染上了纯洁无垢的霜色。
祁映己呵出一口热气,整个人不自觉往梁酌的身边蹭了蹭:“下密了。”
梁酌手凉,只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待会儿回去热壶酒,暖暖身子。”
“说起酒,我这次回来也是想酿三坛埋在那颗梧桐树下。”祁映己注视着梁酌的目光静谧而温柔,“酿久城的人都会有的习俗,上一辈的人为下一辈埋三坛酒,等以后生逢大事时再挖出来,这坛酒就像是联系起上下两代人的桥梁一样。”
梁酌笑道:“你们倒是风雅。要为阿凌酿酒吗?”
祁映己也笑了起来,道:“对。澂澂和臻臻的有卫砚和卫老军师帮他们,咱们给阿凌也埋三坛。”
梁酌拍拍平整的土壤,将东西都收拾好,祁映己本想把他的手炉还回去,没想到他突然摸了个玉扳指出来,牵过祁映己的手,不由分说套在了他的拇指上。
祁映己怔了片刻,抬起手仔细端详着:“梁闲……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昨日在酒楼吃饭,我出去了一会儿,那个工夫回去买回来的。”梁酌暧昧地笑笑,“不是说心上人都会喜欢?我见这块玉的成色不错,衬你,便想买回来给你戴上。”
他忽然拉过祁映己,当着他的面,转身正对着跪在了墓碑前,神色认真而郑重:“祁老将军,还有姑姑,祁镜虽然从未对我说过他失去你们时的寂寥与痛楚,但我能觉察出来。”
“他心性坚韧,又耳根子软,明明自己还有着难处,却不能对落难的外人坐视不理。我当年只觉得是他人傻,现在——”他转头,眉梢眼角都藏着笑意,“发现我俩也是半斤八两罢了。”
祁映己也跪了下去,不服气地道:“爹,娘,你们可别听信他一面之词,他比我可要心软多了。”
梁酌动手帮他拢了拢披风的帽子,挑眉道:“本王就当祁统帅是在夸奖我咯?”
祁映己抿唇轻笑:“……幼稚!”他轻咳一声,又道,“爹,娘,这些年边关安稳平定,平朝和接壤的乌牙族往来通商,关系紧密。卫砚的二女儿卫臻也快两岁了,小姑娘讨人喜欢的紧,粉雕玉琢的。”
“我这么些年过得也还挺不错。”
祁映己掏出火折子,将准备的纸钱黄纸之类的点燃,垂着的眼睫沾上了一片雪花。
“梁闲和儿子认识许久了,也在一起许久了。他虽然管得多,还好欺负我,却也是真心为镜儿着想。爹,你要是还活着,看我被惯成了这幅样子,怕不是要直接气笑。”
他顿了顿,突然浅浅笑了:“不过你也打不着我,我娘肯定会拉走你的。”
“娘,爹总说大丈夫若是娶妻,当一生只为一人尔。人的心太小了,爱意和能装下的东西太过有限,只够全须全尾地放在一个人身上,朝三暮四所追求的不过是情欲而已。欲望一多,将心塞得满满的,日后便不容易再对什么人心动。还好,镜儿寻到了这个人。”
梁酌的瞳仁被燃烧的火苗照着,漆黑又明亮,灼灼视线像烧了把通天的火,燃料便是对祁映己浓厚的爱和欲。
“应当是我寻到他才对。”梁酌握着他的手,指腹在他拇指的玉扳指上摩挲着,道,“祁镜被您们教导的很好很好。”
是我需要尽力仰望,奋力追赶,才能将他抓在手里的那种好。
祁映己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问道:“梁闲,你想在这儿拜堂吗?”
极注重虚名的梁酌万万没想到能从祁映己口中听到这句话,一时间直接愣住了。
祁映己眼中晕着一圈圈湖水波澜似的笑纹,道:“那便算你同意了。”
话音一落,梁酌猛地回神,生怕他反悔似的,牵着他的手,神色庄严肃穆,同他一起磕了三个头:“爹,娘,祁镜是我非他不可的良人,天地为证,余生我会好好待他。”
“不管是大漠孤烟直,还是落日晴江里,我都会陪在他身边,此生都会牢牢地抓着他、念着他,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们有个安稳平静的家,就在京城。祁镜从边关回来不会再一个人孤独地住在将军府,深夜对月独酌,也不会再有什么难处苦处一人沉闷消化。我会是他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