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映己昏迷第二十七日。
梁酌已有近一月不曾上朝,虽然梁澈并不在意,可到底于理不合,从宫中让人传了话出来,让他明日露一面。
翌日梁酌在宫中满脑子都在想祁映己醒了发现身边没人怎么办,想喝水没力气叫人倒怎么办,下朝回来连官服都没换,直奔他所在的卧房。
一推门,便看到了倚靠在床栏上、自己朝思暮想的祁映己。
祁映己刚醒,人还没什么力气,腿部毫无知觉,头脑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挣扎着坐了起来,都没彻底清醒,突然就被身后袭来的力道撞倒在了床上。
祁映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梁,梁闲……”
梁酌紧紧地拥着他,像是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祁映己愣怔片刻,随后软了眼神,伸手回抱住了他。
“让你担心了……梁闲,我回来了。”
祁映己休了长假。
梁酌完全把人当做了瓷娃娃,日常饮食起居无比精贵,还必须要祁映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磕了碰了都要大惊小怪地让御医来看看,御医从一脸惊慌着急忙慌地赶来到逐渐变得麻木,最后还是祁映己让梁酌别小题大做,才算解救了天天出外诊的御医们。
那个毒终是让祁映己伤了根本,再加上伤筋动骨一百天,天天都十分乏顿,睡思昏沉的。
躺了许久,伤到的腿好不容易恢复不少,趁着天气好,祁映己出了卧房,被下人搀扶着溜达到了荷花池边,找了处凉亭坐着晒太阳。
他正要招来下人问问阿凌在何处,余光就瞥到了不远处缩成一团的身影。
把人一喊来,祁映己还什么都没说,阿凌瞬间跪了下来,垂着头,眼眶红红地道:“祁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刺到你的,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你打我吧!”
“就算在军中还讲究一个证据齐全呢,无凭无据的,我就这么直接打你算什么。”祁映己笑了笑,拍拍自己旁边的空处,“你先起来,过来坐下。”
那日在大殿上看到阿凌带给祁映己的震惊太大,心底苦涩和难过之余,又总觉得另有隐情。阿凌是他看着长大的,品性无可挑剔,虽然平时偶尔会调皮,但是个好孩子,那日他宁愿自己受伤也小心着没伤到阿凌分毫。
祁映己看着阿凌一脸做错事的低落模样,良久,叹了口气:“阿凌,经此一事,估计陛下不会再同意你久居边关。我在陛下那里还攒了个奖赏没用,我会试着求求他,等你年长一些再离开边关独自游历。”
阿凌仍旧不敢看他,掉着眼泪,期期艾艾地道:“我知道……我认罚的。是,是阿凌先做错事的……”
祁映己道:“阿凌,我想听听你的解释,不要骗我,好吗?”
梁酌也从边关赶回京城后,阿凌最为熟悉的几人都离开了,他每日仍像以前一样重复地生活着,可除夕那日收到了澂澂从京城寄来的包裹,他盯着信纸上的字迹傻乐,乐完后却没有立即回信,而是从心底升起了点难以形容的、微妙的难过。
……他也想去京城。
程统帅和他妻子人都很好,过年怕阿凌寂寞,特意把他接回了自己家,可这总不是属于他的家。
他去找澂澂,去找祁叔叔和梁叔叔,去找姑姑和姑父,他不想再一个人守在这里只能等他们回来了。
阿凌偷偷从边关离开了。
他乖乖听话了十年,就叛逆了这么一回,结果就出了事。
常书秘密隐藏起来的住所处,四五个大汉压着阿凌,常书拨开阿凌散在脸边的碎发,盯着这张面容和妹妹有三分相似的脸,缓缓开口问道:“……你是阿凌?”
阿凌压根儿不认识这群人,只以为是什么抓小孩儿的人牙子,没吭声。
常书神色几变,拼命压抑住翻腾的情绪,总沙哑的嗓音接着道:“原来你没死……这么些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当年常家被满门抄斩,我诈死才逃了出来,你不过是个一两岁的奶娃娃,等我安顿下来重新回去找你时,只查到了你已经被秘密带离京城,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以为你是被那狗皇帝怕被天下人诟病太过狠辣秘密处决了,幸好……”
压着阿凌的大汉松了手,他有些发懵,甚至忘了赶紧逃走:“……什么意思?你,你是谁?”
“我是常书,常家唯一活下来的人,”常书半弯下腰,直视着阿凌道,“你母亲的亲哥哥,你的亲舅舅。”
阿凌一直知道自己是因为家族问罪才不能回京的,可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母家竟然是叛乱这种要株连九族的重罪。
母家旧部残余的人见常书和阿凌解释了个大概,一个个悲愤交加地道:“灭门之仇不得不报,我们定要取那狗皇帝的性命!”
“是啊!杀了姓梁的!”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阿凌还沉浸在自己的身世里愣神,闻言,呆呆地道:“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本就是错的啊,付出代价难道不是当然的吗?”
常书猛地拍了下桌案,给阿凌吓了个激灵,他拔高了音调,怒道:“我常家的血海深仇你就这么认了吗?!阿凌,你骨子里有常家的血脉,你的母亲、你的祖父祖母都死于那皇帝之手,你难道不恨吗?!”
话音一落,常书又换了种柔和的音调,接着道:“阿凌,你是我妹妹的孩子,是我的亲外甥。等杀了他们姓梁的,我会把你推上那个位子,到时舅舅也会留在朝中帮你。”
阿凌默然不语,许久后,低声道:“可是阿凌不想。而且……祁叔叔教过我,为人臣子当是忠义为先。如果……如果当朝不作为,舅舅的做法无可厚非,可是现在并不是这样呀……”
“舅舅,”阿凌抬起头,盯着常书的眼睛,几乎是哀求地道,“有些错犯过一次便够了。阿凌现在好好的,舅舅也还活着,这已经很好了,你不要再那么做了好不好……”
常书冰冷地注视着这个他恨不得碎尸万段那人的骨肉,缓缓抽出了自己的衣角。
阿凌被关了起来。
一直到前几日,久未露面的常书突然出现,对他道:“我们抓到了敌方的把柄,形势对我们会更加有力。阿凌,念在你年纪小不懂事,舅舅不怪你,我的提议依旧作数。”
阿凌皱起了眉:“……什么把柄?”
常书为了让他放下警惕倒是没隐瞒什么,带着他去了另一所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