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亮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又是一片雨声，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再次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可是肚子里密密麻麻的刺痛让他意识到之前可怕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他急忙伸手去摸肚子，却被人抓住了手，“别乱动，慢一点。”他这才看清，昏暗的病房里，时光正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指上夹着检测器，连接着一旁的仪器。还不等他开口，时光轻声对他说，“别担心，小十七还没出来。”俞亮松了一口气，虽然肚子还疼着，但毕竟已经在医院了，林医生会帮他的吧？精神一放松，身体的感官就会放大，俞亮觉得自己的腰前所未有的酸痛，整个后背僵硬得好像一块木头，偏偏上面还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似的，又疼又麻还发痒。他难受地想动一下，谁知才微微用力，人还没有挪动半分，时光忽然站了起来，急切地摁住了俞亮的双肩，固定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动。俞亮难受坏了，不解地看着时光的双眼闪着疼惜和痛苦，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不敢再动，微微抬头看着俞亮问，“到底怎么了？孩子出什么事了？”问到后面，声音都在发颤。时光看着他湿润的眼角，心疼地摸了摸他的眼，“没事，别担心。”“你别骗我。”俞亮仔细感觉了一下，除了全身酸疼的发胀，他的肚子像是被搁在了荆棘丛中，成片成片地刺痛发麻。“你听我说。”时光怕他激动，“情况确实不太好，你现在在保胎。林医生说你现在千万不能移动，我们要看保胎的效果才能决定……”“决定什么？”俞亮不傻，他能听出时光语气里的悲伤和迟疑。他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拧着眉毛，盯着时光问。“决定是不是让你今天就把孩子生出来。”时光不忍回答，林医生替他回答了。林医生从外面走进病房，先是诧异地看了时光一眼，然后略微调高床头柜上台灯的亮度，凑过去检查仪器上显示的数据。
“林医生，孩子怎么样?”俞亮忍不住焦急地询问。林医生不回答他，只是把手放到他的肚子上，在他的腹顶腹底来回按压，同时询问他感觉。“嘶……额……疼，针刺一样……”俞亮断断续续地回答，一旁的时光心疼万分，一边替俞亮擦汗，一边焦急地抬头看林医生。林医生站起身体，对他们俩说，“宫缩并不剧烈，所以还可以尝试保胎。只能说试试看，他的羊水早漏，已经流出了一小部分，所幸羊膜没有完全破裂。出血的原因并不明确，有可能是因为之前抻到了肚子，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他的宫壁很薄，非常容易受伤，所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100％可以避免的。”说完，她看着俞亮叮嘱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要保胎到足月，但是既然羊水都漏了，你的情况不容乐观，所以我们会根据你的身体情况做出最佳的判断。我们会尽力保证孩子的健康，但也不会因此去牺牲大人的身体。已经8个半月了，就算现在出生，进暖箱之后大概率还会是个健康的孩子，你不要太过忧心。”
林医生这么说，俞亮也不好再争什么，只能听话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一动不动地躺着，希望小十七能够争气点，熬过保胎的治疗。林医生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对时光说，“还有三个小时。如果期间没有出血和破水，就可以下一步治疗，在医院安胎。”三个小时，俞亮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个小时了，还要这样熬三个小时。因为疼痛和虚弱，俞亮并没有消化林医生的这句话，何况只要是为了小十七，一向坚忍的他三天也愿意坚持。但是时光心有不忍，低头看了俞亮一眼，起身送林医生出去。
“林医生……”时光跟着林医生走出病房，欲言又止。林医生看着眼前高大的年轻男人，叹了口气问道，“你是想问，孩子万一早产会怎么样？”时光点点头，又觉得自己这个爸爸真够差劲，里面俞亮正努力地想留住孩子，可是他却实在不忍心俞亮如此痛苦，更何况，一开始林医生就告诉他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他害怕万一小十七还是要早产，俞亮的心理上会承受不住。林医生劝他，“你好好陪陪他，劝劝他。现在到底能不能保住很难说。不过我也没有夸大，孩子之前产检情况不错，就算早产，也不一定会多糟糕。让他放宽心吧。”放宽心，俞亮的性格如此，又怎么会放宽心呢？时光回到病房打开门，看着躺在床上满头冷汗的俞亮，心里酸涩不已。
俞亮的呼吸短而急促，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有任何动作，甚至想让自己的呼吸变得轻柔一点。可是他太过虚弱，又腹痛不止，心里越急越是上气不接下气。他看到时光从外面回来，外面走廊上的灯光打进昏暗的屋子，照上时光的侧面。“你……脸怎么了?”灯光下时光的脸上赫然一片红肿。“额……没事……没什么，别担心。”时光摸了摸脸，快步凑到俞亮身边。“把灯打开。”俞亮忍了忍，声音冷硬，盯着时光不放过他。时光尴尬地挠了挠头，没有办法，只能起身开了灯。
忽然亮起的日光灯灯光刺目，还没等俞亮被激得流泪，时光已经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温柔地嘱咐，“慢点。”俞亮不能动，没好气地回答他，“放下手。”时光只能慢慢撤了手，乖乖立在他床边。俞亮这才看了个分明，时光的脸颊上明晃晃的是一个掌印，他心里叹了口气，问他，“是我爸还是师兄？”“呵呵……”时光笑得越发尴尬，磨蹭了半天回答说，“我妈……”
时光怕俞亮担心，又想分散他的注意力，连忙坐到他床边，伸手握住他的手，开始絮叨，“我妈可厉害了，你爸和师兄原本想动手，都被她一巴掌震慑住了。还好我岳母心疼我，让师兄和你爸先回去，我妈正在护士站那边，岳母也回去给你准备点东西。”俞亮看时光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鼻子发酸，只是轻声问他，“疼不疼？”时光没有回答他，原本正像机关枪一样说话的他，忽然把头低下，紧紧抓着俞亮的手愈发用力，甚至开始发抖。俞亮没有催他，只是温柔地看着那颗低着的大脑袋。半晌，时光哽咽的声音传来，“对不起……”俞亮知道时光一定非常自责，他一定把自己行将早产的事情怪在自己头上，俞亮自己何尝不自责，现在想来，也是自己隐瞒时光在先。
背部肌肉一阵酸麻之后开始扯痛起来，俞亮忍了一忍，才慢慢开口，“还记不记得在日本发生的事情？”“嗯……”时光抬起红肿的眼睛，对着他猛点头。“别怪自己了，我们都有错……等……等孩子出来，我们……”俞亮说不下去，他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出来，能不能保到足月，整颗心像泡在柠檬水里，酸涩不已。腰背僵硬疼痛得他发狂，身前的肚子又开始坠胀闷痛，他只能闭上眼睛，抿着嘴巴忍耐。“俞亮。”时光不知道怎么帮他，也实在无他替他分担这份痛苦，他感觉俞亮的手心开始出冷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他身前膨隆的孕肚开始一鼓一鼓。已经有好几个月俞亮没有这样仰躺着了，他的腰背承受不了孕晚期巨大的肚子的重量，还时不时被肚子压得喘不过气，胃胀恶心。时光看他现在不但要挺着肚子仰面躺着，还不能移动分毫，心里疼得像被刀切成了几片。他抬手擦了擦眼睛，拿过柜子上的纸巾细细地给俞亮擦汗，“你别难过，我错了，是我太冲动。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你放心，刚才林医生告诉我了，就算今天就生，孩子也不会有大问题，等一切结束你要怎么罚我都行。”俞亮缓过一阵，慢慢睁开眼睛。他拧着眉头看时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还撑得住，我怎么忍心让孩子提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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