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国棋院就发布了公告,首先澄清中方从未收到过日方的正式邀请,其次也表示由于俞亮九段有孕,身体不适,将不接受日方的邀请参赛。日方的反应也很迅速,日媒官方完全没有回应中方的声明,反而是暗搓搓的集体刷了当年日本棋手加藤九段怀孕8个月拿下世界冠军的照片,表面上在介绍他们的辉煌历史,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在讽刺俞亮身娇体贵,毕竟围棋比赛的特殊性使得怀孕参赛的选手很多,拿到好成绩的也不少。这一个回合,还是不能平息风波,两边弄得挺难看。
这些事情,家里也不敢再继续瞒俞亮,倒是他看了也没表示什么。大家看俞亮照常安心养胎,也放心了不少。
这天俞亮和俞晓旸在书房对弈,下到中盘,俞晓旸停了手。俞亮奇怪地抬头看父亲,只见俞晓旸看了看棋盘,对他说,“小亮,你有心事。”俞亮一时不知说什么,他一直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也没再让师兄和家人担心。俞晓旸看着咬着嘴唇,坐在那里的俞亮,起身把书房的门关上,回到位置,“小亮,你,想不想聊一下?”俞亮抬眼看着自己大多数时候极其威严的父亲,此时关爱的看着他,耐心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你有了孩子,全家上下都很紧张,也给了你很多压力。今天就在这里,没有别人,你愿意,把你真实的想法告诉我吗?”面对父亲的循循善诱,俞亮踌躇了半天,问,“爸,我.....怀孕就真的不能下棋了么?”俞晓旸听罢,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在想本因坊赛的缘故。但是我以为你一心想着帮人,但是你却在问下棋?”“嗯.....我....”“别急,你慢慢说,爸爸和你一起想。”许久没有被父亲如此温情地鼓励,俞亮鼓足勇气试图讲清楚自己的困惑。“爸,我确实是在想本因坊赛的事情。我是想,这事情有三层原因困扰我。”“哦?看来对你来说,真的很复杂啊。”“嗯.....一来,是网上他们吵的那些,我虽然可以做到不受影响,但是不得不说,这次我不参赛,错失了一个在日本棋院证明中国围棋实力的机会,而且我不去,时光还不肯去。”“呵呵,第二层呢?”“就是,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还是觉得不忍心,詹青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棋手,他就算这次犯错,他也不是一个坏人。爸爸你见过他,你知道他的。师兄说,如果他真的被赶出日本棋院,中国棋院这边恐怕也很难接受他。爸爸,如果可以拯救一个这样的棋手,我如何不动心呢?”俞晓旸不表态,继续问,“第三层呢?”“我.....我不甘心。爸爸,我想下棋,想参加比赛。就是单纯的想去。”“哦?你这话,要是你妈或者时光听到可是要跳起来的。”“嗯......我知道。我是任性了,可是我抑制不了,爸爸,我觉得害怕,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那么久的围棋,我也还没做好准备离开围棋,我.....”俞亮渐渐激动,又怕不能很好表述自己的心情。俞晓旸抬手,示意他明白了。“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你没准备好吧?是你不甘心吧?”“嗯.....”“哼,怪谁呢?如果你们俩有计划的备孕,你处理好后面的时间表,按部就班,我相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爸爸....”俞亮脸红。“小亮,你剖析的已经很清楚了。你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围棋的世界里面,现在突然让你离开,你会不适应不甘心。更重要的是,你有你作为棋手的骄傲,没有一个很好的句点让你安心离开围棋,不管是这次还是下次,只要有机会,你总是会想如果没有怀孕,你应该在参赛的。我说的对不对。”“嗯,是......我就是觉得.....真的一下子就离开了.....我不是不愿意,毕竟为了孩子。但是爸爸,我心里还是难受。”“更何况,这次又能由此拯救一个棋手,一个朋友。再加上,还有为国争光,民族情结在这边?”俞亮忽然觉得他爸爸很适合做指导员的工作,自己纠结烦恼了好几天,他却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但是.....“但是爸爸,你们都不会答应我去比赛的吧?”“如果只是为了去帮别人,我的确不是很赞成。但是你作为棋手的心情我很能理解,而且我认为,不给你一个机会,给自己的围棋人生好好地画上一个停顿,就算你听我们的话养身体去,也养不出什么好。你这个孩子啊,从小就是个有主意又倔强的。只是,我还是不建议你这么做。”“为什么?”俞亮问。“你想过时光么?”俞亮有些烦躁,“师兄也说过。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时光会反对我呢?”“小亮啊,你们都还年轻,生活还需要很多磨合和磕绊。我想也许时光不会反对你去,但是那并不说明时光不会介意。爸爸看得出来,时光很爱你,但是他对你的爱很盲目。时光只是很努力地用他自己的方式来爱你,但还远未到去理解你疏导你的地步。否则,你也不会需要和爸爸讲这些了吧?“俞亮沉默不语,”爸爸看得出来,时光有些介意詹青,原本你们孩子家吵吵闹闹吃个醋都不是大事。但是你这次如果冒险,不止是你自己,还有你们的孩子。时光作为孩子的爸爸,很难不介怀吧?你真觉得需要冒险做这些?“”爸爸,也许我们应该对时光有些信心,他能理解我。“俞晓旸看着俞亮,最后说,”如果你能承受结果,你想试我也不反对,但是你真的要想好了,小夫妻吵架爸爸也不好插手你们,但是涉及到信任,你要答应爸爸好好沟通。“
能跟俞晓旸开诚布公地沟通,让俞亮的心结纾解不少。可是俞晓旸最后说的,又让俞亮的心情蒙上一层忧虑,他虽然嘴上说着试着多相信时光,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很了解时光,爸爸说的一点没错,时光就是那样热烈地爱着宠着自己,但是要说有些事情上,他甚至未必能有方绪理解自己。
就这样犹豫了几天,也到了他们回自己家的时候。临走前他们又去了林医生那里,得出的结论还是孩子一切正常,只是俞亮的自己身体弱了一点。趁时光离开去拿化验单,俞亮忍不住问林医生自己能否参加围棋比赛。林医生有点吃惊俞亮会问这个,还是回答说从医学上讲没有问题,他也知道很多棋手怀孕比赛的事情。“只不过,你本来就比别人怀的辛苦一点,围棋比赛时间又长。一般来说,人家都是闷在家里养胎舒服些。你怎么还想着比赛啊?”“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孩子没事,俞亮觉得心里轻松不少,只是想要参赛的想法像一团吸了水的海绵一样在他的心里不断膨胀,憋得他难受。回去的路上思绪百转千回,刚打定主意和时光谈一谈,才发现这一路,一向话多活跃的时光一反常态的安静。“时光?”俞亮看他,总觉得他脸色有点难看。“怎么?”时光盯着前方专心开车,并没有看俞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事。”时光的回答很简短,“你到底怎么了?医院出来你都没跟我说过话。”俞亮不禁有点委屈。时光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把车停到了路边。“我想,应该是你有话要对我说吧。”俞亮很久没在时光的脸上看到这样凝重的表情了,他不禁有点紧张,只能迟疑的说,“是有些想法.....嗯.....想问你的意见.....”“你需要我的意见吗?你不是已经问过林医生的意见了么?”原来时光已经听到俞亮问林医生的问题,也猜到了俞亮的想法。
俞亮没想到时光的反应那么大,爸爸的忠告还在耳边,他沉默了一会,轻声说,“你误会了,我什么都没想做。”“是么?你难道不是打算参加本因坊,去替詹青解围么?”俞亮有些吃惊的看着时光,所有人都说时光会误会,但是真的当他的爱人嘴里说出这样的误解的时候,俞亮还是觉得心里像针刺一般。“我确实在考虑参加本因坊,不希望詹青断送前途确实也是其中一个因素。但是最关键的是,时光,你们都忽略了我是个棋手,我有选择的权利。”俞亮倔强的看着时光,索性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我都是棋手,俞亮,你没必要去修饰你的说辞。你说的都有道理,难道我们对你的维护就没有道理了?就算你说你是自己想去比赛,结果还不是一样,你还是为了詹青,打算去拿我们的孩子冒险。”时光很生气,他一直觉得俞亮有心事,没想到他的爱人这几天一心想着去参赛的事情。要说时光有多不信任俞亮,那倒并非如此。时光很清楚,俞亮和詹青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他对于自己的爱人是完全信任的。但是俞亮现在的情况去比赛,无论怎样的出发点,都是有替詹青解围的因素在。想着之前俞亮脆弱难受的样子,想着他们一天天过得小心翼翼,呵护着他们脆弱的孩子。现在,俞亮说他要去比赛,因为詹青。时光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他好像是在钻牛角尖,他也想让自己钻出来,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情绪还是牵引着他,说出来过分的话。
车里很安静,俞亮脸色苍白,一时间,这样的时光让他觉得十分陌生。俞亮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肚子里一鼓一鼓的,孩子动的厉害。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腹部,强迫自己冷静。他的思绪忽然飘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想起了当年方绪让时光当自己起爆剂的时候,那也是时光为数不多,对自己恶言恶语的时候。俞亮知道时光看似大大咧咧的,但是自尊心极强。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时光努力照顾自己,也许自己现在这样,也伤害到了他的自尊,践踏了他一直以来的呵护和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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