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诊疗室传来,周见麓在叮嘱病人注意事项和下次约定的时间。不一会儿,年轻病人和她的家人走出来,我站起来往里边看,正好和周见麓的眼神撞在一起。
我还从来没见过周见麓穿白大褂的样子,她面目都隐在白色口罩下边,一双眼睛还残存着工作时冷酷认真的神色。此时此刻,我就像是她素不相识的另一位病人,算不上什么特殊角色。
但她很快就摘下口罩,弯了眉眼对着我笑起来。那笑如春水融冰,也化去我心里无稽的隐忧。我同样回她一笑,说:“我来接你了。”
出了医院,雨势比之前还要大,我闻见那淡淡的尘土味道,不由得蹙起眉头。周见麓问我等了多久,我敷衍地不知回了什么,引得她越过我停住脚步挡在我面前。我看见她衬衫最顶上那颗米色扣子被解开,露出形致分明的锁骨和白皙修长的脖颈。
“啾。”周见麓突然靠近来在我眉心轻吻,叫我不要皱眉。
我这时候才算是彻底回了神,又瞬间陷入另一种怔忡情绪,看着周见麓担忧的眼神呆愣着不做反应。
“你怎么了?”这回轮到她自己皱眉。
“没怎么,身上不太舒服,我们快回去吧。”我撇开眼神,又拉了她的手往停车的地方去。
那手是温暖的,然而我还是觉出阵阵冰冷。
这样的天气,我总是不爽快,不知道副驾驶沉默了一路的周见麓是不是同样讨厌雨天。我将心里紊乱的思绪都归罪于天气,但我知道自己只是还没原谅从前那个冲动的年轻女生。
天色暗沉,回到家我灯也没开,就去拿沐浴的衣物和毛巾,随后径直进了浴室。“噗通。”玻璃门合上,我却卸下了所有慌忙的动作。我是自欺欺人,身上一点也没有不舒服,因为我们一路上根本没有淋半点雨。我只是心里难受,只能一味逃开。
“舒嘉。”也许是久未听见动静,周见麓来到门外问询。
“什么事。”我也懒得伪装,动也不动地回答。
静默突如其来,周见麓不答话,我也不好再问什么。气氛就这样僵持着,也许我们心里在重演同样的往昔画面。这场大雨其实下在我们自己心里。
那句话我不只说过那一次。往后的千百个日夜里,我在噩梦中重复,在压力难解的时分重复,在按下快门的时候重复,在生日许愿的时候重复。那句话背后却总含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发问:周见麓,你在哪里?
“唰——”我一把拉开浴室门,将惊愕的周见麓拽进来,拽到自己面前。她茫然地看我,似乎是在问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最近牙齿有点疼,你能帮我看看吗?”我带着隐蔽意味的眼神投向周见麓,她却没有会意,一本正经地去盥洗台仔细洗干净手才回来,伸手擒住我下巴让我微微抬起脸。
我自觉地张开嘴巴,形成个迎接的姿势。周见麓却避开不进入,只是带着我转圈,找到光线最佳的位置才停下来。顶上灯太亮,我闭上眼睛等周见麓动作,她也许看了一会儿,才将大拇指伸进来按压我的臼齿。
我闭着眼睛,光还是从纤薄的眼皮上透进来,眼前一片光明的黑暗。周见麓略微湿润的手贴在我的下巴和下脸颊处,大拇指在口腔里试探逡巡。我感受着那手指的位置,就用舌头舔缠上去。
手指顿住了,一连几秒都没有动作。我缓缓睁开眼,看见周见麓同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手指终于又有动作,它一点一点退出了我的口腔,连带着我跟上去的舌尖,最后停在唇瓣上轻按着不动了。
我听见从谁的胸腔里传来压抑的喘息。“你的牙齿基本没有问题,如果还痛,明天我带你去拍片子。”周见麓一句话说得无平无仄,内容也乏味极了。这时候还说这些,她真的迟钝到这个地步吗?
只能再作提醒。舌尖再次眷恋地勾了勾那停留的指节,我合拢上下唇,将它含在口中。这样的姿势安静地保持了一会儿,我隐约闻见一种潮湿的情绪,蔓延在我们身体周围,然后荡漾开来,充斥了整个空间。
我微微歪着头,由下而上佯作乖巧地看着周见麓,看见她脸上的微讶和闪过去的一丝狠劲。那根手指被突然地收回去,我低叫一声张着嘴不知所措。不容半秒撞上来一张唇齿,另一根舌头卷住我的,大力吸舔,在口腔里风卷一般倾袭。
我在心中欣慰地轻叹,踮脚抱上她的双肩,闭上双眼全身心地投入这久违的吻中。
多年前没能实现的想法在今天如愿。我面对着坐在周见麓身上与她缠吻,温暖舒适的水波随着我们的动作在周身不断地汹涌撞击。周见麓的冲击更有气势了,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在我体内不知疲倦地顶弄。
我有时候受不了了,就缩着身子往上躲,却被紧抓着臀瓣拉回去。我总能因此发出一声求饶的尖叫,因为手指实在进得太深,我害怕自己被插穿。
但身体哪有那么脆弱呢?我们在浴室里厮混到皮肤都泡得皱白,欲望还是不止息,又催促我们去床上继续。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真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也许过去只是一次长梦,我们花了好久才醒来。我看着身边还在喘气的周见麓,却又分明是成熟的样子,胸脯比从前要饱满得多,体格也要更加修长强壮。
我的“小姐”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散发着成熟的果香,如今终于得我采撷。
经此一役,我和周见麓放开了手脚在家里大做特做,我总能想起从前那刻板沉闷的大房子里彼此纠缠的年轻身影,然后又被眼前人拖回深欲的漩涡里。
我抱紧她,一颗心终于久违地感觉充实。
同居一年,周见麓的身影真切地布满了我的相册。我着迷地拍她,将她框进取景里,永远定格在那小小的屏幕上。她也任我随意拍摄,嘴角轻松的微笑总是不缺席。
我们时常会发现对方陌生的地方,这是将近十年的隔阂。可是我们并不在乎,因为彼此的心从来都紧紧相贴。周见麓再也不会执着于我的写作,每每说起过去,到最后她都会歉意深刻地看着我。
我们有一点太相似:明明早就原谅了彼此,却都不肯放过自己。
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我们都回不去从前了,再多追忆都只能沦为纪念。于是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写一部新的作品。
这部作品当然是关于我们。我将要把自己和周见麓之间的故事写下来,作为我们永远的纪念。再度为她提笔,这一次我已经全然弄清楚其中缘由。
像是一次纯然的文字回归,这将是一本纯粹的,不附插图。不需要镜头的辅助,因为每一个画面都已经刻录在我心里。指尖翻阅,色彩和风光就都舞动到面前。
我想,写作并不是为某个人,而只是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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