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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鹿(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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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起的时候我早已经醒了,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最近一直睡不好,我去浴室冲了个澡提神,以免大早上坐到工位上就开始打瞌睡。

没能赶上更早班的地铁,我挤在社畜群潮里昏昏欲睡,被这列高速铁罐头输送到高大的写字楼里开始一天的日常生活。一整天下来,工作都心不在焉,同事客套也没心思应付,倒是又隔墙听见他们议论我,才打起些精神。

“那个小舒,她最近怎么又板着个脸不理人?别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吧。”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也听得出来说话的人是我们部门有名的长舌男。真是奇怪,我平时也没怎么和他接触,他怎么就嚼起我的闲话?

“……怎么说?”接话的是平时总和他混在一起的小常,人还比较年轻,就比我早两年来公司。

“嘘!你小声点!隔墙有耳!”一声轻响,也许是长舌男拍了拍小常的肩膀。

我默声扯了嘴角笑笑,继续尽职尽责地做隔墙的那“耳”。只听长舌男鬼里鬼气接道:“我有次午休的时候提前回来,看见她在跟办公室的盆栽说话!”

“呃……”小常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是我有时候压力大了或者太闲了也这样啊。”

长舌男被噎了一下,嘴硬地回:“那正常,我早就知道你有病。”

“去你的,快滚回去搞报表!”小常忍无可忍了。

听到他们动身的声响,我赶紧蹑手蹑脚地绕去了另一面墙后,终于想起来什么,忍不住笑了。

难怪这长舌男议论我,刚来公司的时候我就对他的大献殷勤无动于衷,他最爱的团建活动也一律拒绝参与。他到现在都记恨在心也不奇怪,这人平日里做派就十分小器。我当然也乐意听见小常让他吃瘪。

在这家公司工作一年多,我还是不怎么“受欢迎”。谁都不会喜欢一个只对自己的工作尽职尽责,却次次拒绝同事所托的人。更何况这人还总受上司夸奖,老员工们得了暗中的敲打,更加没有好脸色。

不过这些我都不在乎,就连这份工作,我也没有用上多少心思,因为觉得无聊。人际关系更不是我看重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毫无意义的人情来往。我几乎不和同事们有任何公司之外的交流,团建更是经常借故缺席。

这一年多里,压力时常有。我还有个更重要的副业,公司的事情已经和它产生过多次冲突。也许再坚持半年,我就会忍不住辞职,毕竟那副业还要更赚钱,有个工作只能让我平时的生活充实规律一些。

周六晚上来了个推不掉的晚餐活动,是上司亲自邀请,实在拒绝不得。大好的电影时间被挤占掉,我微烦躁着七弯八绕才找到那餐厅的时候,心情已经是连连翻白眼的程度。

半天才勉强找到个停车位,我在心里暗骂是哪个蠢货定的位置,大踏步进了店门。

聚餐人员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看见我来,大家热情地邀我入座,一些个老员工还自降身份地恭维几句,实则暗地里讽刺。我脸上挂着假笑坐下,对面却正是那个长舌男。

“小舒啊,你老是那么忙,今天终于来放松一次,可不能拘谨了啊!”长舌男见缝插针,看没人和我说话了,就提高了音量对我阴阳怪气。

我懒得想要怎么回复他,就点了点头,敷衍地憋出个转瞬即逝的笑,高昂着头将眼神飘去别的地方。不过这方法还挺奏效,我只听见他尴尬地干咳一声,随即转移了祸害对象。

上司当然是最后来的,这时候也在陆续地上菜了。举杯伸箸间,有老员工神神秘秘地说这家馆子有其独特风味,招牌菜马上就来。我不禁也提起兴趣,应和着他们的谈笑,心里想着到底会是什么独特的菜式。

不多时,服务员端着一个大碟子上来,几人帮着腾出中间的位置让她放下。我微向前屈身看,是一道肉菜,颜色偏黑。

“欸!”还未坐回身子,长舌男就叫住我。“我看小舒很好奇呀?别客气,试试!”

我看着他虚假的热络,直觉不妙,犹豫了一会儿。然而大家都有些期待地看着我,连上司也发话让我先尝。我心想着:“不就是块肉吗,吃了能怎么样?”就拈来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口感奇特——肉质有些硬,却又奇怪的很嫩,麻辣调味加得重,我尝不出底下的腥味。

我确定自己没吃过这种肉类,就问这是什么肉。长舌男瞬间化身什么专业博士一样,得意洋洋地说:

“蛇肉!没吃过吧!”

客气的笑凝固在脸上,我控制不住干呕起来,生理泪水直往外泛。什么也吐不出来,喉间却挤满了一股陌生又悲伤的腥味,我呕得声势浩大,像要把自己的心胃也呕出来似的。

也许半个餐厅的人都被我吓到了,一时间,突兀的沉默在这方明亮地界洋洋洒洒地展开,只有各式菜色在桌上鲜艳得喧嚣,那盘蛇肉散着黑雾袅袅卷来,我想起尘封在心底已久的一颗小黑痣。

身边的小姑娘扶住我,却吓得说不出安抚的话。“唰唰”两声,一攥纸送到我面前来,我低着头接过,捂在嘴上。

“真的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吃不得蛇肉,哎呀,这真是,抱歉啊小舒。”长舌男慌张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我抬眼看去,他还保持着递纸巾的姿势,脸上的歉意倒还有几分真实。

“没事。”我定了神,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摆了摆,“是我破坏气氛了。”我拿包站起身来,微微朝还在瞠目结舌的上司鞠了个躬说:“抱歉林总,我得先走了。大家还慢慢吃,把这茬忘了吧。”

穿过两列向我行注目礼的食客,我勉力走出这店。早春的鲜嫩空气在门口迎面扑来,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差异激得又干呕几下。正抚着胸口缓解难受,手机响了起来。

“喂?”我长呼出一口气,接起电话。

“舒嘉,是我!”电话那头是经纪人掩不住兴奋的声音。

“明明姐?什么事?”心神分去电话里,难受的感觉就陨下去一些。

“大好事!这次来了个大单!”明明姐满带笑意地报喜:“是舟楫作家!她找到我们,说是想请你为她的新书配些插图!”

我一下愣住,竟是暂时失去了知觉。这个名字和那颗小痣在我的生活里刻意地隐匿多年,如今竟伴着方才咽下去的难受又一齐翻涌上来,拥在喉头。

“呕——”我终于吐出东西来,脚下出现一滩秽物。许是一旁的路灯太亮,又许是我自个儿在颠倒晃动,那秽物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活过来,和我的心脏一同擂鼓般跳动。

“舒嘉?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

我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摄影的爱好一直延续到了大学,或者说,到了大学,我才正经研究起摄影。应付了平时的课业,我在摄影的学习和实践上分配了大块大块的时间和精力,技巧也一步步朝专业靠拢。

大学里人像摄影的活从来不缺,我借此磨练了不少这方面的技术,小赚一笔钱,也在大学圈子里打开了些名气。那时候微博已经开始流行,我在上边疏懒地发一些作品,竟还积攒了不少人气。

摄影博主成了我的副业,我经常在网上接活,虽然多是人像,但总归把路子打开了,甚至也为还没有什么名气的小偶像和明星拍过写真。

前两年紧跟风向,我出了本摄影散文集子,反响不错,工作室就专门派了实力过硬的明明姐照应我,这两年我们合作接下不少活,风格趋于定型的账号也经营得小有名气。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免在心里想,舟楫找到我,会否是周见麓的原因。再不愿承认,心里的激动和期待也抑制不下去,我这么多年还是在想她,看见每一个人都要找她的影子。

舟楫要求和我见面谈,为此她竟然亲自从上海飞过来,这让明明姐尤其激动,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大汪的欣慰。那让我心脏怦怦的预感也因此更加强烈。

我早早向公司请了假,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终于到了约好的那天,我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了好一阵子,最后短T牛仔,穿得像个大学生一般地去见了舟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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