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肆无忌惮准备发动攻击的吸血鬼们,顿时乖顺地单膝跪地、垂首行礼以示臣服,“玖兰……枢大人——”
泰然自若地接受了这无条件的尊崇,玖兰枢俯视着跪在不远处、这些走狗们的首领,淡淡启唇、平缓漠然地说:“闲会被锥生君所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她对锥生家的所作所为,在人类的规则中,早已超出了被处决的上限。”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微微眯起双眼,“然而,为了保护纯血的珍贵,却要将锥生君处决?”
敏锐地察觉到渐起的危险气场,为首的负责人勉力维持着沉定的表情,不稳的声线却已将内心惊恐的战栗暴露无遗,“……枢大人,若是身为纯血种的您出手阻止,我们很难完成任务。”
被这浪费时间的负隅顽抗耗尽所有耐心,玖兰枢清冷的声音变得寒凉深沉,清晰地表露着不悦的情绪,“可以不要用愚蠢的行为,随意扰乱我所重视的学园吗……元老院的走狗们。”
强大的压迫力随着质问的尾音、磅礴地铺展开来,震慑着在场的所有血族,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双红酒般深沉的眼瞳陡然笼上杀戮的猩红血光——只听一声低沉的爆裂声,那位开口说话的首领,左臂赫然炸开、鲜血飞溅而出!
“——啊!”他痛苦地呻吟着捂住失去手臂的肩头,惨烈的场面却未能得到君王丝毫的怜悯。
玖兰枢漠然命令道:“消失吧。”
“枢大人,”败退之前,那名首领忍痛进行着最后的总结,“您有意包庇锥生零的事,我们会如实上报给元老院的……”
事情的发展都在计划之中,玖兰枢并没有为这番告诫产生丝毫动容,终于清理完元老院的走狗,他举步行至锥生零与黑主优姬面前,礼貌地缓声问候:“你们没事吧。”
对于他这面子里子都给足的关怀,锥生零却失礼地直呼其名、答非所问:“玖兰枢,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事就好。”很快确认过他们的情况,玖兰枢无意在此多做纠缠,也不打算浪费口舌对锥生零解释自己的行为,“那么,我先告辞了。”
转身欲走时,却被优姬拽住衣袖,“等一下!”
玖兰枢耐心地停步回过身,静待她的询问。
“非常感谢。”先是深深鞠了一躬,黑主优姬再次直起身看向玖兰枢,神色变得格外正经严肃,“但是,零没有被追究责任的理由。”
她如此认真地为锥生零澄清,玖兰枢却仅是微一颔首,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优姬不必担心。”而后竟然再无后话、又是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这完全打满敷衍标志的态度,让锥生零嫌恶地皱紧眉、低嗤一声,不愿再与伪善的纯血种继续呼吸同一片区域的空气,径直拧过身扬长而去。
“零!”黑主优姬急忙追了两步,又停下来,转眼看着玖兰枢缓步渐行渐远的背影,顿时气上心头,与之同生的、隐约还有不被重视的委屈,于是她抬高声音,失望又愤怒地对他喊道,“不!枢学长根本不知道!”
不待玖兰枢作出反应,后方的早园琉佳先一步表示了对这番大呼小叫的强烈不满,“竟然敢对枢大人——”她一边说着,一边举步走上前、准备给忘乎所以的优姬一个教训,奈何刚踏出几步,便被一条拓麻拦下来。
“好了、好了,”连声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条拓麻很识时务,强硬地制止了琉佳的挣扎,并顺势遣散在场的其他夜间部众,“大家先回教室去吧。”
不得不说黑主优姬这异常的爆发,的确是有些成效的,甚至顾不上理会周围的动静,玖兰枢再次回眸,站在原地、静静凝视着她,为这新奇的举动足足沉思了一分钟之久。
尔后,似乎终于愿意花费时间、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玖兰枢率先开口引导道:“优姬认为我不知道什么呢,是锥生君并非杀死绯樱闲的凶手,还是其他的事?”
他的语气温凉淡漠,话音刚落,便见优姬面露错愕,“枢学长既然知道,那为什么……刚才还会那样说?”
这背后牵涉了太多错综复杂的权衡利益,已经超过了如黑主优姬这样单纯善良、认为世事都是黑白分明的女孩所能理解的范畴,倘若将一切一五一十地对她坦白说明,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招徕更多的质疑与麻烦,玖兰枢原本打算同以前一样,顺着优姬的意思、肯定她的猜测,就像安抚闹着要吃糖的小孩子那样,但现在看来,优姬长大了、并且很在乎锥生零,所以老手段失去了本来的效用。
当然无论如何,安抚还是要做到位的,玖兰枢沉吟片刻,尝试更换另一种方式,口吻舒缓平静、尽可能真挚地表态:“优姬,我并没有把锥生君当作坏人。”
可惜这个避重就轻的新角度,似乎依然未能成功说服优姬,不止如此,玖兰枢温和耐心的态度,好像也略微助长了优姬不依不饶的气势,她沉下眉眼、目光坚决地看着玖兰枢,又加重了语气,严肃地要求道:“那就请你认同,零不是凶手!”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新的应对方法,玖兰枢也有些无力,只得先应承道:“嗯,我认同了,优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音色温雅疏淡、带着轻轻的叹息,分明是无可奈何的让步,传到优姬耳中,却变成耐着性子漫不经心的哄骗。
——根本就是把她当做无知的小孩子!
那种无论怎样呐喊、怎样生气,都不会被认真对待的感觉,就像是卯足了劲的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重视与反馈,挫败伴随着急需一个结果的焦躁,在这些情绪的驱使下,黑主优姬于是着重强调着:“我是认真的!”
如此刻意的说明,就好像断定了他不认真似的,并不想造成这样的误会,玖兰枢为自己澄清道:“我也是很认真地,认同优姬所说的话。”
然而优姬却如同不懂人言的复读机,兀自又重复了一遍:“零不是凶手……”
谈话的对象已经是油盐不进、固执己见的状态,深知再继续下去,完全就是无逻辑的小孩子争吵,玖兰枢便不愿再浪费时间,“优姬,这样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听到这句理智得近乎冰冷的提醒,黑主优姬一直咬牙绷着的那股劲头陡然松开,酸涩霎时涌上心间,看着玖兰枢的目光便也流露出浓郁的委屈,“既然这样,那就到此为止,”她逞强地压抑着哭腔,却还是没能忍住真情实感,“反正在枢学长真正认同之前,我不会再和你说话了!”
撂下这句无异于幼稚撒娇的任性宣泄,黑主优姬就迅速转身往回跑,然而刚踏出脚步,便见她保持着奔跑的姿势,硬生生定格在原地,“怎么——?!”
她慌乱地惊呼出声,却浑身动弹不得、完全无法摆脱窘境,就在这时,听到后方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
“呵……哈哈哈,”玖兰枢身后不远的一棵大树旁,千夜咎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好整以暇地倚靠着粗硕的树干,看这闲适的姿势,似乎已对刚才的闹剧围观许久。
停下不掩讥诮的嘲笑,千夜咎戏谑地瞧向黑主优姬,收回束缚她的力量,看着她有些狼狈地踉跄着站稳,半晌后直起身、举步朝她走去,一边意味深长地开口评说:“你这个小姑娘,身板这么弱小,心却大得很呢,居然能同时装得下两个人。”
他缓步前行,路过始终含笑旁观的一条拓麻时,目不斜视地命令道:“你还不离开,是等着看谁的好戏?”
“不是的——”反射性地立刻躬身行礼,一条拓麻连忙为自己澄清。
但千夜咎明显无意在他身上多费功夫,“滚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迅速消失的一条拓麻,他继续行进、直到站在优姬面前,敛去所有多余的神色,面无表情地俯视她,“优姬认为,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从未见过千夜咎如前一刻那样陌生的、傲慢粗鲁的模样,优姬默然失语、呆滞地怔怔盯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他后方无动于衷、纵容着他为所欲为的玖兰枢。
“原来如此,”分明什么答案也没有得到,千夜咎却了然地微挑唇角,“所以,你用刚才那种撒娇般的方式,对小枢说话,因为你在喜欢他吗。”
而后,千夜咎顿了顿、垂眸深深看进少女的眼底,“那么你又为什么,会主动为锥生零奉献血液,并且像现在这样执着地维护他?”他语速舒缓沉冷,确保对方能够清楚地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你也喜欢锥生零吗?”
凌厉的压迫感就在对视间、分毫不落地传达给黑主优姬,一时间,她哑口无言、只能一点一点为听见的内容瞪大双眼,神奇的是,在这种瞠目结舌的状态下,她的大脑仍在思考着千夜咎提出的问题,就像受到蛊惑般被迫保持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