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样形容有失尊重,但吸血鬼的本质,的确更倾向于披着人皮的野兽。
兽性严格遵守弱肉强食的法则,就像弱小的野兽见到强大的野兽,会本能地退缩畏惧,贵族及以下等级的吸血鬼,面对尊贵的纯血种吸血鬼,同样有种刻印在骨血中、与生俱来的敬畏感,即使精神上会有抵触,但是他们的身体,很难抗拒气场全开的纯血种的命令。
可以随意支配低等级的吸血鬼——这是纯血种令人眼红的特权。
然而几乎无人见过玖兰枢真正、完全地使用这项能力,秉持着厌恶的态度看待纯血种的身份,所以他也不屑于这种强迫对方臣服的做法。
无论何时都是温稳优雅的姿态,尊贵倨傲却并不狂妄肆意,即使是在命令、要求的时候,也会十分尊重地加上个“请”字,能够使他显露纯血种的威仪,只有两种情况——对方做了实在过分、绝对不容姑息的事,以及必须要利用自己的冷酷无情,来保护不慎做出出格之举、或许会招来杀身之祸的部下。
但是解决这两种情况,也很少需要他使出全力。
作为血族的帝王、纯血玖兰家的始祖,在偶尔气场爆表的时候,甚至可以号令同等级的纯血种——那是绝对难以想象的压倒性强大。
例如此时此刻,同为纯血种的千夜咎,正无条件地臣服于玖兰枢这沛然莫御的威压,顺从地走进浴室去洗澡……
凉水当头浇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僵在原地须臾,而后认命地叹了口气。
会这样失态,真的完全不奇怪,太喜欢、太想念玖兰枢,心上人稍微给予一丁点温柔,都能让他欣喜若狂,单是想到玖兰枢为他治了整整两天的伤,冷硬的心脏就不争气地化成水、又软又暖,根本不会再去计较,玖兰枢是否有所图才对他好,没有跪下来抱着玖兰枢幸福地哭,千夜咎已经足够矜持、勇敢、理智了。
再次沉沉叹息一声,千夜咎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拧眉闭目、咬住嘴唇的模样,似在克制着不应存在的情感,与不该说出口的话语。
……
这场冷水不知浇了多久,千夜咎挣扎着再次推开浴室的门,目光先敏锐地捕捉到视野中唯一鲜明的颜色——那是玖兰枢的眼睛。
双瞳不复平素经年红酒般深沉内敛的色泽,此时此刻,正蕴集着鲜艳欲滴的猩红血色,盘踞其中危险又诱人的欲念纤毫毕现,就那样直勾勾地凝视着千夜咎的方向,仿佛在诉说对他的血液疯狂的渴望——不知千夜咎不在场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玖兰枢似乎在出神,看起来也并不知道自己这种失控的异变,直到千夜咎真切地进入视线,他才于顷刻间恢复为原本的漠然。
——转换迅速得如同欲盖弥彰。
千夜咎愣了愣,蓦地记起那些一直以生气和血液哺喂玖兰枢的曾经,被渴望的惊喜,使心脏失控地漏跳一拍,他下意识地微微启唇,那句“小枢饿了吗”在舌尖打了一转,差一点就盖过了理智脱口而出,再看玖兰枢的眼睛想要确认,却发现那些情绪已荡然无存,就像是他自作多情的幻觉。
有些僵硬地顿在原地,千夜咎攥紧双拳掐了掐手心,整理好情绪后再抬眸,就被炫目的阳光晃得眯了眯眼。
已是正午,血族睡眠的时间所剩无几,他保持安静地走上前,充分利用纯血种强大的能力,迅速换掉弄脏的床上用品,之后便看到坐在长椅上假寐的玖兰枢,十分自觉地起身走向重新变得干净整洁的床。
今天的玖兰枢,前所未有的任性,骄纵得像个被宠坏的小孩,衣服随地乱扔不说,甚至连睡衣也不换,就这么直接在床上躺平,尽职尽责关注着一切的贤惠兄长,见状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妥协地默然叹息,去取了睡袍过来,在弟弟闭着眼睛懒洋洋的配合下,脱掉了他的衬衫西裤,为他换上舒适的睡衣,完事后又任劳任怨地帮他盖好被子,接着马不停蹄地走向窗帘那边,贴心地将它放下来,再返回玖兰枢身边,倾身欲轻吻他的额心,做到一半却陡然清醒般、僵硬地顿住,最后缓缓在床畔的地板上坐下。
全程没有一句指挥,默契地做完睡前准备,无疑是多年形成的习惯。
千夜咎深深凝视着沉睡的玖兰枢,温柔的目光专心致志,描摹过他容颜的每个细节,而后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慢慢凑近他,轻轻趴在他面前,让自己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
目光渐渐变得执迷,就像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终于成功戒断的瘾君子,复又看到曾经成瘾的毒药,再次被勾出了深入骨髓的毒瘾,千夜咎竟突然觉得无法接受将再次离开玖兰枢的现实,竟然妄图永远留在玖兰枢身边——送死已经不成,继续这样下去,连让玖兰枢憎恨他、对他物尽其用,都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