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枢就拜托你照顾了,咎。”
即使对方是蹲下来与他说话的,咎仍然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进他的眼睛——深沉的酒红色瞳眸,昭示着这个男人至高无上的身份,他举手投足间仪态优雅温稳,又沉淀着绝对不容抗拒的威压。
“不必再执着于离开的事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本应存在的地方。”
“是的,希望咎可以乖乖记住这一点哦。”蹲在男人身畔的美丽女子,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虽然我还是更加希望咎叫我一声‘妈妈’啦……”
“树里,请适可而止。”男人淡淡吐槽着心爱的女子,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咎怎么说都是救过你的兄长。”
“哎呀,悠真是无趣,难得可以占一下这个老气横秋的家伙的便宜。”
“……”这是面对调戏岿然不动、老气横秋的咎。
——今天是他作为‘玖兰咎’,在这个世界醒过来的第三日。
按照眼前这对夫妻的话来说,应该是他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的第三日。
咎垂眸看向怀中被玖兰悠强行塞过来的婴儿,熟睡的玖兰枢被他们嘈杂的拌嘴声吵到,不安分地动了动,小手抬起来四处摸索,咎静静看着他,而后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他软软的掌心,下一刻就被紧紧握住,玖兰枢这才重新安静地睡去。
细嫩的触感与暖暖的温度,那一瞬间被全然依赖的感觉,咎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它带来的震撼——就像是游离于世外已久、无知无觉的灵魂,终于与这个陌生的世界产生关联,一切都有了实感。
而他也在下一秒表现出应有的失态,“你们吵到小枢了。”
成功地迎来夫妇俩面面相觑过后的惊喜凝望,“咎……”
“怎么了?”他面上仍是状况外的平静,此刻露出了一点疑惑,“我说错了什么吗……?”
“并没有,咎只要像现在一样就可以了。”终于玩够的玖兰悠拉着树里站起来,温柔地微笑道,“那么我们去赴宴了。”
“嗯。”咎乖巧地点点头,目送着夫妇二人出门时欲言又止,挣扎片刻后,终于说出了酝酿许久的叮嘱:“……路上小心。”
玖兰树里停住脚步,再回身面对他时笑靥如花,“嗯,咎也是,要开心哦。”
太久未再感受过的温暖使他怔在原地,直到怀抱中传来细细的挣动,他才下意识地以笨拙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轻轻拍抚玖兰枢,再回神时垂眸,便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
他刚刚苏醒,眼眸还带着氤氲的水汽、薄酒般光华流转,就那样凝视着他,澄澈的眼瞳只印着他的面容,而后,攥着他手指的小手更加握紧了一些,仿佛这样就十分满足,眯起眼露出漂亮的笑容——
宛如最为圣洁的救赎之光,以劈金断玉之势破开灰垩的穹顶,照亮他晦涩的人生。
在那个世界里,与亲人在一起的记忆十分模糊,最为深刻的大抵就是三岁的时候,照顾他的老婆婆撒手人寰的一幕。年幼时懵懵懂懂,除了感觉到身边与他接近的人数越来越少之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格有什么问题。
长大了一些后,才发现众人看他的目光里满含厌恶,才明白他们口中的“怪物”是什么意思。
他曾试图挣扎过想要融入其他人的圈子里,然而与他接近的人一个个都遭受厄运,严重者甚至丧命,他终于放弃了这样的行为,选择默默地回报那些曾经友善待他、给予他晦暗人生一息微光的人,直到以命相救的那一刻——
意识到死亡即将到来的瞬间,漫上心头的却不是悲伤,而是终于解脱的喜悦。
所以没有人可以理解,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依旧活着的刹那,他究竟有多憎恨这不堪的命运。
然而此时此刻……他静静看着怀中的玖兰枢。
那样干净的笑颜如同在安慰他不用害怕,握着他的手那么小,却已经足够给予他无尽的力量,那些光芒太过耀眼,痛苦的过往在这一刻如流水般逝去,温柔与眷恋顷刻间占据了整个心脏。
仿佛受到了蛊惑,他几乎是理智全无地下定了那个决心——想要陪在玖兰枢身边,守护他一辈子不受伤害。
——这样的、前所未有的、愚蠢决意。
……
“辉夜。”
地下空间一片死寂,这道声音的出现便显得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