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是月之寮、玖兰枢的寝室时,千夜咎有点懵。
双手手腕被禁锢在头顶,玖兰枢以这样的姿势将他按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掌正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只需要弯曲手指,就可以掌控他的命脉。
但比起刚才那个更容易使血气扩散、引人围观玖兰枢对他公开处刑的露天场所,这里并不是个杀掉他的好地方——过近的距离和暧昧的姿势,心脏遵循着面对爱人时的本能、不受控制地激昂鼓动,千夜咎却无暇顾及这些,对这条性命也许并不能很有效地帮到玖兰枢的担忧,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绪。
可是玖兰枢迟迟没有动作。
他长睫轻垂、眸中神色不明,容色寡淡,就这样安静地抵着千夜咎的心口,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微微低头凑近千夜咎,与他耳鬓厮磨,嘴唇亲昵地靠在他耳畔,“嗯?阿咎是在紧张?”优雅的声线迷离惑人,轻柔低缓的语气,仿佛情人间呢喃着动人的爱语,“为什么要紧张呢,既然你自己不愿意走,就在这里等着元老院接你回去——这是你选的。”
停留在心脏处的手掌缓缓上移,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先前被粗暴对待过的颈项,“怎么,害怕回到元老院吗……”玖兰枢的指尖细细在千夜咎的颈动脉处摩挲,对血族而言,无疑是充满情趣的狎昵挑逗,而做着这些的君王,声音却陡然变得冷厉,“回答我。”
冰冷的气息拂过脖颈敏感的皮肤,千夜咎被激得轻轻一颤。
身体的战栗转瞬即逝,恐慌和茫然却深深留在心里。
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玖兰枢仍然只是以“将他送回元老院”,来威胁他离开这里——
千夜咎拧起眉,“你不杀我了?”
玖兰枢的脸一直埋在他的颈窝里,所以千夜咎并没有能够看到,他张开双唇露出獠牙,却又在下一刻克制地恢复原状、抑住欲望的细节,只能听到他刀刃般冰冷刺耳的话语,“你想死,随便你,我只是不愿你污浊的血液,弄脏这所学园。”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具备,送到眼前的力量,一直都非常需要这份礼物的玖兰枢,竟然为这种虚幻的理由,说他不要?!
千夜咎动了动被锁在头顶的双腕,交颈的亲密姿势,他看不见玖兰枢的眼睛,只好让语气听起来更加讥诮,“真是奇怪的说法,小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这么有原则了?是学园生活过得太久吗。”
……
黄昏时刚刚救下黑主优姬后,千夜咎就已经知道,他被玖兰枢发现了。
当然,暴露是迟早的事情,他来到黑主学园,的确不是因为被元老院追杀、想寻求庇护,从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只有“玖兰枢”这个唯一。
至于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出现,是因为他的私心,想在死之前多看几眼玖兰枢,但既然被发现,就没有继续隐匿下去的必要了,到这所学园三天,就见到玖兰枢三次,已经足够。
他希望死在玖兰枢手里,他希望玖兰枢能够饮下他的血液,获得他的力量,留着他的心脏、等到合适的时机,投入不久之后将要熄灭的熔炉,防止源金属力竭暴走——从这场较量伊始,他就抱着极强的目的性,分明可以提前救下黑主优姬,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放任锥生零咬伤她,再假扮成是自己所为,刻意去激怒玖兰枢,让他有足够的理由收下他的生命,就像五年前那样。
结果倒是他错估了,和五年前一样的人,似乎不是只有他。
五年前的玖兰枢留下他的性命,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才刚刚决裂,关系转变得太过突然,即使隔在中间的是血海深仇,谁也不可能说不爱、就真的不爱了,千夜咎原本希望,时间可以淡化玖兰枢对他的感情,而五年后的玖兰枢也确实如他所愿,有了珍爱的女孩,这个人还是原本作为他妻子诞生的黑主优姬,使这样的移情别恋变得十分可信,所以千夜咎判定现在的玖兰枢,一定可以对他下杀手,但是目前看来——
即使这样的猜测多半只是自作多情,千夜咎还是可耻地为此感到期待。
可他仍有自知之明,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多接近,保持着讽刺的语气说:“或者是……你还在喜欢我吗?”
“天真的人,是阿咎吧。”不堪的过去再次被提起,玖兰枢依旧没有表现出丝毫怒意,完美地反击,将他的幻想粉碎的彻彻底底,“你认为,回到元老院,与死相比更轻松?”他的语调平静得近乎冷漠,“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轻松地解脱。”
——原来是这样。
这样很好,是最好的。毕竟亲手杀死自己还爱的人,太残酷了。
玖兰枢的决定,已经说得足够清楚,可是这一次,计划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千夜咎再继续活下去,会成为玖兰枢生命的最大威胁。
——玖兰枢一语中的,千夜咎主动送上门、从不用心反抗,的确是想要以死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