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漫长的死寂里,终于传出一道几不可闻的呼气声,凝滞的空气混杂着亘古不见光芒的陈腐,与未散尽的血腥,因为这道轻微的响动,才得以重新流转。
千夜咎睁开眼时,又是一片浓浊的黑暗。
他不断重复地眨着眼,调整了数次之后,总算恢复了与生俱来的夜视能力——即使是这具强悍的身体,也会有缺血的时候,例如刚才那一瞬间的盲目,就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地下室里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千夜咎抬起左手,目光扫过受伤的手肘处,原本近乎骨肉分离的裂伤,此时只剩下一道深深的豁口,从愈合的程度看来,他昏睡的时间应该没有多久。
再次放松下来时,就感受到干涩的喉间灼烧般的痛楚,强烈的嗜血欲望来得猝不及防,他猛然坐起身,掐着自己的脖子深深呼吸几次,勉强抑住瞳中蔓延开来的猩红。
逃出元老院虽然已有段时间,但距离上一次饮血仅仅只有半个月,不过这次发作会如此剧烈,以至于产生了这样庞大的损耗,倒也算是在预料之中——身处于距离玖兰枢如此之近的地方,体内的怪物也被彻底唤醒,诱使他发疯发狂,除此之外,一条麻远也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千夜咎习惯性伸手想取出血液锭剂,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他匆忙逃出元老院,粮食本就带的不多,昨天已经吃完了最后一点存货。
黑暗中的男人僵在那里,脑内激烈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乖乖认命,决定去找黑主灰阎,要饭。
……
和煦的阳光荡开清晨尚未散尽的薄雾,普照着这座城镇的街头巷尾,如往常一样普通的工作日,黑主宅却热闹得有些反常。
“菜来咯!我做的风味独特的金枪鱼意式牛肉和土豆荷兰芹酱菜,还有牛肉卷心菜奶油点心~”灰阎少妇扎着双股辫,身着粉红色可爱系围裙,面露贤妻良母般慈爱的微笑,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放在餐桌上,带着让背景都开满鲜花、佛光普照的可怕气场,荡漾地扭动着身体,“快尝尝吧!”
饶是千夜咎这种等级的变态,也有些不忍直视此时此刻的黑主灰阎。
“没想到一大早被叫来,就是为了……”锥生零无语地端详着眼前造型诡异的丸子,余光瞥过身侧笑眯眯的千夜咎时,终于无法忍受,整张脸都完全变黑,“话说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千夜君一早到访,恰逢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早餐时间,我就留他一起参加啦。”锥生零的杀气丝毫没有影响黑主理事长的好心情,他热情地招待道,“来者是客嘛,快点开始享用盛宴吧!”
“是啊是啊,零就别计较了,千夜老师还请不要客气!”优姬也重重点头连声附和,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并很给面子地将一块胡萝卜送进口中,“不过说起风味独特,味道好像有点怪怪的……”
——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天方露白,直到千夜咎抵达黑主宅,太阳才刚刚升起。不得不承认他吵醒黑主灰阎的行为,含着那么一些恶质的戏弄。
但是小心眼的金发猎人,立刻就以“为可爱的优姬和零准备爱心早餐”为由,理所当然地将他晾在一边,报复回来。
“呼……你们搞错重点了吧。”简直要被这对白痴父女逼疯,锥生零呼出沉郁在胸中的烦闷,扶着额解释,“我是说为什么连身上的衣服都是你的啊!”
“麻烦锥生君不要误会,我千夜咎文明礼貌尊老爱幼,和你父亲没有任何肮脏交易,只是因为太穷买不起换洗的衣服,但又必须保持教师完美的形象,才不得不这么做的。”不等黑主灰阎开口,一旁一直保持着娴静的微笑的千夜咎,面临清白危机终于破功,忍不住抢白道,“虽然考虑到这个老头子诡异的品味,我还是比较倾向借锥生君的衣服来穿,可惜由于我的身高和灰阎一样的条件限制,只好委屈自己了。”
——我、不、过、只、是、比、他、矮、了、三、厘、米、而、已、吧!不,重点不是这个!
搞错重点的锥生零脸色之黑仿佛又刷了一层墨,他明智地闭上了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番侮辱自己智商的对话,当然他还是很懂事的,两位为老不尊的变态在他身边打打闹闹,幼稚得令人窒息,他也好脾气地忍耐着怒火,并没有将他们一起丢出家门。
“来啊可爱的孩子们,说‘茄子’——”
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台照相机,黑主灰阎突然按下快门,被猝不及防亮起的闪光灯刺到眼睛,锥生零不满地抱怨道:“突然之间干什么啊!”
“纪念照,”面对着中二期小孩失礼的质问,黑主灰阎不改柔和的笑容,为无厘头的拍照行为,做出匪夷所思的解释,“今天的你们不是作为守护者,而是正常完成风纪委员的本职工作,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啊——宿舍突击检查,无论是阳之寮还是月之寮,都要好~好~的~检查哦~”
——什!么!鬼!
锥生零再次露出了不悦的黑脸,正想要吐槽的下一刻,余光瞥见身畔被他努力忽视了很久的千夜咎,他浑身正散发着粉红色的少女气息,不知正在幻想着什么破廉耻的事物,一双眼睛也变成心形,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泡。
锥生零忍无可忍地吼:“喂!快醒醒!”
千夜咎接下来的回答,让他极其悔恨搭理这位变态,“呜哇人家也好想去检查月之寮呀嘤嘤嘤!”
“快住口!”
——所以圣巧克力日那天,这个家伙果然是怀着满满的少女心去的吧!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一直痴汉式凝望的玖兰枢,性别是男的吧!请这位变态来做伦理老师,真的没问题吗!
……
千夜咎想要一起去月之寮的愿望,终是被他的自知之明抹杀了。
深情送别了优姬与锥生零,黑主灰阎从玄关返回,刚刚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千夜咎衣冠不整、妖娆的露着半边臂膀,坐在沙发上正专心致志地拆掉绷带。
千夜咎之前衣衫褴褛地出现在黑主宅,当场就被黑主灰阎严肃询问过情况,一名纯血种受到如此重伤,还久久未能愈合,事情显然并不简单,但千夜咎却只声称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弄的,与追杀他的元老院完全无关,除此之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多透露实情。
也许是太过凄惨的外形触动了恻隐之心,黑主灰阎最终决定采纳千夜咎的说辞,体贴地放弃了追根究底的僵持,此时只顺口调侃道:“在别人家这样随便地暴露,真是失礼呢。”
“我可是为了不让你亲爱的孩子们留下心理阴影,才做出这样的牺牲的哦。”千夜咎在百忙之间抬眸,不满地看了眼对面的猎人,“用绷带包扎伤口,会影响愈合速度的。”
“那只是你的错觉。”一边进行着毫无意义的争辩,黑主灰阎一边弯下腰去,从柜子里取出一叠印着十字蔷薇图案的黑色盒子,“只有这么多,拿去吧。”
——从醒来到现在,伤口的深度几乎没有多少变化,看来衰减真的是很厉害了。
抱着自己胳膊端详半晌,千夜咎循声看向桌上的东西,若有所思地低语:“只是这些的话,似乎有些不够啊。”
“请适可而止哦,剩下的是必须留给零的。”知道当着千夜咎的面掩藏锥生零吸血鬼的身份毫无意义,黑主灰阎坦白地同他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