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等浴室的门终于打开,一阵浓密的雾气缭绕着好容易餮足的两人走出来,夜已经深了。
穿来的西装被雨淋湿,但幸好当初搬家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他们从衣柜里翻出以前的旧衣服。衣服破旧却很绵软,那是多年贴身摩擦出来的合身。他们的发胶被洗去,不再像白天时一样往后一丝不苟地梳起来,而是垂落在额前,没有了精明和狠厉,再加上那身旧旧垮垮的帽衫,恍若回到了十年前。
那个时候,有人在卖鱼,有人还在读书。
日子很清苦,但也算平淡温馨,也以为日子就会在柴米油盐中过下去。
阿盛看着哥洗完之后微卷的头发,还氤氲着水汽,他想起以前他还在读书的时候,哥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唱歌。小兰捂着耳朵作业都写不下去,他和妹妹两个人就坐在书桌上一起捂嘴嗤嗤地笑。哥也是这样带着微卷的头发,潮湿的微笑,松垮的帽衫,从浴室里出来,不明所以地看着憋笑的弟妹,问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后来两人在京海只手遮天呼风唤雨,可阿盛有时候还是会怀念这段日子,因为那个时候,哥的眼里只有他。
他看着眼前的哥,眼底心底都是暖暖的甜味。还没能忍得住,给他脸上留下一片缠绵的亲吻。
“哥,睡觉了。”
“先别睡,我给你煮点姜汤啊,你淋了雨的。”
他想起哥也要喝中药。当时中医开药的时候,他就让人多熬了几服中药汁,都存放在这个房子的冰箱里。防止哪天哥要来过夜,或者在外面应酬来不及按时回家喝,就可以让人就近过来这房子拿一包。
于是小小的一方厨房里,两个人生火,熬汤,热药。就像一对一起做饭的兄弟,只是动作实在缠绵。
他喜欢在哥搅弄姜汤的时候站在他身后,把哥环腰抱住,再把脑袋埋在哥的耳边,撒着娇让哥多放点糖,他不爱姜的辣味。
他也喜欢就坐在小凳子上,仰头看着哥为他忙前忙后,他怀念这种被人照顾被人疼爱的滋味,好像他还只是那个仗着哥哥的爱就有恃无恐的孩子,那扇家门可以挡住同学的暴力和邻居的冷眼。
姜汤煮好了,中药却还在热着。阿盛让哥先喝姜汤,自己就站在那儿看着药,一边絮絮叨叨:
“你这个药最重要的就是要按时喝,千万不能迟了。”
“我早就说过,你可以在手机上设置一个闹钟的,每天到点了就提醒你要喝药。”
“这有什么麻烦的?设置一个闹钟很简单的,我教你。”
“还有你总是睡不安稳,下次再见那个中医的时候,让人家看看能不能加几味助眠的药进去。”
。。。。。。
高启强坐在那方小小的餐桌上,看着弟弟的背影给他热药,听着他念念叨叨,过去的二十多年,他一直是这样念叨过来的。他突然有点心酸难过,就逼着自己把那心酸难过压下去,今天不是难过的时候,他要陪弟弟好好过完这一天。
他扯出一个笑来:
“你呀,就是这个操心的命,你也多顾顾你自己,快来趁热把姜汤喝了。”
阿盛却愣住。
顾顾自己,他哪里知道怎么顾他自己。
哥啊,小盛是地狱里出来的人,血里带着疯癫和阴冷,我生来就没多少爱。只有的那么一点点,都给了你,一分都没给自己留,我早就不知道再如何爱别人、爱自己。
以前不觉得,是因为即使我不去爱自己,还有哥哥你替我爱我。可眼下小盛要离开,那几千里几万里的风雨路程,几千年几万年的相思分离,没有你替我爱我,我要怎么办。
屋外阴黑彻寒的夜雨还在倾泻着,他背影怔怔,赶在泪水淹没眼眶前也扯出一个笑来,点点头,“好。”
28.
距离晚上十点的船,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了。
阿盛悠悠从小床上醒过来,看了眼闹钟,又探头出去看了看窗外。一夜的暴雨如注,现在天已经晴了。丝丝缕缕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里探进来,好像在告诉他,这样一个艳阳天适合行人赶路。
他却只在心里道一句好日头,正好睡个回笼觉,就又躺回去,把头重又埋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额头贴着胸膛,听着熟睡的人那轻微的鼾声通过胸口的震动传到他身体里,熨帖得很。
他忍不住地把脸贴在那胸口蹭了蹭,又把鼻子往胸口更深地埋下去一点。
昨夜用一样的沐浴露,此刻分不出彼此的味道,他要往哥的肌肤深处闻去,才能探到一点哥本身的气味。
原本沉稳的胸膛此刻震颤起来,他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干什么呢?我怕痒。”
他刚想抬头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哥说:“想闻闻你身上的味道。”一个吻就已经落在他的唇瓣上。
唇瓣被唇瓣揉松揉软,一只手抚上他的背,另一只捧着他的下巴,拇指还在下颌线上轻轻摩挲着,阿盛觉得懒洋洋的肌肤被哥轻柔柔地唤醒了。他半眯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哥是怎么吻他。
他看见哥闭着的眼皮下眼珠微微滚动,他想哥的眼睛要是睁着,那里面该是怎样一副柔情似水。
他看见哥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微微颤动,他想,那睫毛像是要抚到他心上一样。
他看见哥眉间一小点点的纹路,平时只有在认真想事情的时候那段纹才会皱起来,原来哥吻他也吻得这样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