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而后的日子里,他还是收起心思。他告诉自己能做弟弟陪在哥身边就很好,哥那样爱他、在乎他,他不舍得哥为难,就只能尽力做好这个弟弟。替哥照顾妹妹,替哥做小灵通的生意,也在哥和大嫂拥抱的时候,懂事的转过身低下头。
隔三岔五的,比如哪天特别想哥了,或者哪天特别累,他也会再回旧厂街的老房子过一夜。
阿盛不知道的是,哥有时候也会这样,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去一次。两人不知道,就偶尔会撞上,一开始还会惊讶,说些你怎么也在这儿的话,可后来就习惯了。撞上的话就一起呆着聊聊天;撞不上,就一个人睡去。
阿盛有时候突然回去,走到楼底看到屋子的灯亮着,就知道真巧,哥今天也回来了。
他带着满心满怀的温情上楼去,回到那个唯一让他踏实的地方,那个唯一让他踏实的人。和他一起吃顿晚饭、洗碗、聊聊天,然后赖着哥非要跟他挤在二楼那张小床上一起睡去。除了注视彼此时脉脉的眼神,他们就像一对寻常的兄弟过了一个寻常的夜晚。
那张床可真小啊,房子也小,屋顶低低地压在头上。有一次两人刚躺下,哥就笑着说:以前没觉得这张床这么小,以前你和小兰还小的时候,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三个人挤我这张床上,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反倒要挤不下了!阿盛也笑着,和哥回忆起童年的事来,絮絮叨叨地说着,等着睡意一点点覆盖过来。他想起以前看过一个电视剧,里面的新娘正在准备布置婚房,新娘的母亲说,房子里的床不用买太大的,就要小一点,晚上两个人睡觉才抱的紧呢。他想着就笑了,他突然很庆幸这张床这样小,他才能和哥紧紧地挨着入睡。
阿盛也没有再和哥做过爱。想做吗?肯定是想的吧。那些个孤寂难熬的夜晚,他要么是被欲火滚着没法入睡,要么是想哥想的心底发疼。每到此节,他都好想好想在下一次和哥相聚老屋的时候把他压在身下,好好地把这些钻心蚀骨的想念凿进哥的身体里。
可是真到了见面那一天,他和哥吃着饭聊着家常,看着哥眉角是不是又多生了一根皱纹,听着哥一边给他泡陈皮茶一边念叨他肝不好,那些在之前深深盘踞于他骨髓的寂寞与不甘就消弭无形。尤其到了睡觉的时候,和哥同枕共衾的时候,和哥脉脉双眼相看两不厌的时候,他用手细细抚上哥的肌肤纹理,觉得这就够了。
能和哥这样过上平凡的一夜,然后躺在哥身边,和他交颈而眠,阿盛觉得够了,之前的思念痛苦也都值了。
他有时候嗤笑,觉得好像自己是哥在外面的小蜜似的,而这个旧房子就是他们偷情幽会的场所。但是他知道他不是,他没有那个资格做哥的小三小四。那他和哥之间究竟又是什么关系,他和哥的爱意又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世间恐怕没有一个词语是留给他这样荒唐的身份的吧。
可当他垂在哥两臂之间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其实也不需要身份,更不需要理清楚他们这复杂的情感。
那些兄弟两碰巧在老房子里遇到的日子,是阿盛那充满血腥和算计的生活里唯一温暖明亮的片段。就像死黑寂静的夜空,偶尔月亮圆那么一回,他也才能跟着亮一回。
20.
高启盛原本以为日子会就这么过下去,可是措不及防的,小灵通的店有了很大的亏空。他慌不择路,不是怕负债也不是怕再回去过穷日子,而是怕哥会失望、会生气、会为他着急。
很多时候一件事情发生,另一件就会接踵而来,雪球一样滚着下去直到没法收场。
他一开始只是想卖点小药丸把小灵通的窟窿补上,可是下面的李宏伟惹了祸,他去解决李宏伟的时候又被自卑乱了心绪就没处理干净,现在昏迷的李宏伟落在警察手上,成了个不定时的炸弹。
没办法,哥说,他在京海留不下了。哥说,他必须得走。
可是哥,我没离开过你啊,我离开你,还能干什么呢。
他又开始怕了,他怕离开哥,也怕哥是不要他了,怕他一走哥就把他忘了。虽然理智上知道不可能,可他没办法,他就是好怕。高启盛一辈子做过的事情没有后悔过,可是他现在后悔了,后悔没听哥的话。
黑云压城城欲摧。看景象,今晚要下场大暴雨。
电话铃响,是老默打来的。老默告诉他离开京海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第二天晚上十点,旧码头,趁着夜色好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