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哥,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哥给你的生日礼物!”
高启强还是一样宠溺的笑,一边自豪地说着,一边殷勤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拍在高启盛手里。
“这个,是房产证!这个,是新房的钥匙!哦还有这个,是装修师的名片,是上海最好的装修师,你哥我啊,特地找人请的他。哥哥眼光不好,小盛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想怎么装修就怎么装!”
彻夜宴饮,包间里的人都走光了,终于安静了下来。兄弟两个就瘫坐在沙发上,说些体己话。可是现在,高启盛说不出话来。
“阿盛啊,你也大了,哥哥呢,也要结婚。。。”
“结婚结婚!我说了我不想谈这个!你怎么又要提?!”
被打断的高启强微微一愣,短暂的沉默后又启齿道:“,唉小盛啊,你听哥哥讲。你作为建工集团总经理的弟弟,不能总住在以前旧厂街的老房子里。”
“。。。”
“阿盛啊,哥哥是真的希望你,生日快乐。”
阿盛却依然说不出话来,他兀自想着17岁那年生日,那年哥哥还是个卖鱼佬,他还是个穷学生。那年哥只能给他一块别人送的奶油蛋糕。阿盛很想回到那一年,回到旧厂街的破房子里,和哥再过一个那样的生日。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哥,你是什么意思?”
“哥,你自己要搬出来,也想让我和小兰都搬出来吗?”
“哥,咱们的旧房子就这么烂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搬走?”
”哥,我什么身份?为什么不能住在那儿?我住那儿,给你丢脸了?”
。。。
“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和小兰了?”
。。。
还有很多很多话,可他上了酒劲说不出口,一要开口泪就出来了,他只好梗着喉咙呜咽着,混沌不清地喃喃着哥是不是不爱小盛了,是不是嫌弃小盛,是不是小盛给哥丢脸了。。。
可他说不出口,只能借着哭泣一股脑儿地呜咽给哥听。
哥,你听一听啊,小盛好想跟你说的话,你仔细听一听。
他越哭越厉害,好像直到肺里最后一丝空气都被抽干了,四面八方的空气窒息似的向他挤压过来。
哥哥一把将他搂到胸前。他像一尾离了水的鱼,靠近哥的胸腔肺腑就好像回到了可以呼吸的一方水缸,四周向他挤压的空气顿散,他终于可以吸进一大口空气,沾满了哥的气味。
哥哥把手放在阿盛的背上,好像幼时哄他睡觉一样,就这么轻轻地拍着。
拍着拍着,就熨帖了阿盛的褶皱,抚平了阿盛的风起云涌。
“哥”,阿盛被抚平了心绪,撑着自己坐起来,把他的脸对着自己,“你好好说,是不是不要我和小兰了。”
阿盛还挂着泪痕的眼,对着哥哥那双湿气氤氲的眼,却突然觉得自己问的可笑。
是啊,他有什么立场去问哥呢。哥为了他把少年时光蹉跎在卖鱼摊里,把尊严同鱼肠鱼胆一起冲进水沟。如今过得好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抓着哥不让他走。
9.
哥会不要他吗?
幼时的阿盛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刚开始卖鱼的哥哥把自己关在浴室死命要洗去身上鱼腥味的时候,为了凑他的学费整夜嚼咖啡粉的时候,低着腰去邻居家佘碗米却被骂走的时候。。。
阿盛都想过,会不会哥有一天受不了这副重担,在某个早上去卖鱼后便再也不回来。有了这个念头,阿盛就总是比哥起的早些,给他在饭盒里装上一天的午饭,在哥出门前放进哥哥手里。
阿盛想啊,哥拿着这个饭盒,可能就会心软了,就不至于不回来了。他就算想远走高飞,也要先回家来放下这个饭盒啊。
小小的人,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把安全感寄托在一个小小的饭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