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二年冬,颜却敌被朝廷派去镇守边疆。
同月,许念被册封为贵妃,赐居步青宫。
三年秋,御史台开始重查许家谋反及贪污一案。
最终,查出涉案官吏共三十四人,其中便有颜世衡与柳婴的老师闻永康在内。
柳婴下令将主谋颜世衡斩首示众,并将颜氏一族抄家流放。
颜皇后跪在安隆宫前两天两夜,为自己的父亲求情,可是任凭颜皇后在殿外哭得多么肝肠寸断,柳婴都无动于衷。
自古以来,帝王最是无情。
两日后,颜子容自缢于凤仪宫,身死。
许念得知这个消息时,尚沉浸在为家人平反的喜悦之中。
宫人进殿来报,她闻言,手中的茶盏猝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宫人离去后,许念久久不能回神。
她站起身时踉跄了一步,幸而毕玉泽大步上前扶稳了她,她看向毕玉泽,眼含盈盈泪水,颤声说:“我没想过会害死皇后……”
安静的步青宫内听不到一点儿声音,静得可怖。
毕玉泽伸手抱住她,平静道:“这不是你的错。此乃皇帝的手段之一,他正是要利用许氏一族的案件来铲除异己,借机名正言顺地拔掉眼中钉。他……是在利用你。”
她早该想到的。
为何柳婴会突然答应为她家人平反,为何柳婴会突然册封她为贵妃,其原因,便是要在这次血腥的大清洗中让天下人视她为罪魁祸首,而柳婴也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落得一个好名声。
柳婴真的变了,又或者说,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许念抓住毕玉泽的手,惊恐道:“那下一个死的……定是颜却敌。”
此刻,颜却敌不在京中,且手里有兵。依照颜却敌的性子,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去,因此他必然会回京。
可如今,柳婴未曾召颜却敌回来,也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倘若颜却敌无诏回京的话,便是谋反。
倘若颜却敌不回京,他的家人也难逃此劫。
这于颜却敌而言,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死局。
一月后,守关传来消息,颜却敌不带一兵一卒,孤身奔赴京中。
此事朝野震惊,大臣们一齐上书要求缉拿颜却敌,柳婴并未答应,只是将此事搁置了下来,说等颜却敌抵达燕京时再做决定。
这日落雪纷飞,燕京城中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柳婴突然带着许念前往外城城楼,美其名曰赏雪。
二人与一群守卫在城楼甬道上受寒风肆虐,许念冷得手脚冰凉,柳婴便将自己的小手炉递给了许念,许念点头接过,又问:“陛下,您带我来这是做什么?”
她想,此行应该不止是赏雪。
柳婴抚摸上她的头顶,含笑道:“朕已下令关闭城门,疏散百姓。有一人不久后便将至城外,今日,朕让念儿亲自手刃仇人。”
“什么……”许念愣住了。
正在此时,城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两人循声望去,见城下那名驾马而来的男子身着绛色常服、腰边佩剑。此人毋庸置疑,正是赶回京中救父的颜却敌。
在颜却敌看见城楼上的皇帝与许念后,便“吁——”的停住了马匹,他朝城楼上喊道:“陛下!臣颜却敌无意抗旨,擅自回京只因家父有冤情在身,臣为孝道,不得不回京向陛下言明家父的冤屈!”
再多的辩解也已然无用。
仅无诏回京这一条,便足以让柳婴砍了颜却敌的脑袋。
柳婴淡淡地瞥了一眼身侧的守卫,守卫随之将一把弓箭递给柳婴,柳婴将箭搭上弓,又握住许念的手,与许念一同拉开弓弦。
箭头直指向城下的颜却敌,只要一松手,颜却敌便将当场丧命。
“他的生死,如今握在你的手里。”柳婴在许念的耳畔,轻声笑道,“为了无辜死去的许氏一族,念儿该杀了此人,为他们报仇。”
许念瞳孔微颤,她摇头道:“不……我不想杀人。”
城下的颜却敌,眼神中充满着绝望与释然,他视死如归,能够接受自己与父姊共赴黄泉,可却唯独不能接受自己一人苟活于世。
他嘶喊道:“陛下若要臣死,只管来杀!何必为难女子!”
此话彻底激怒了柳婴,他猛地夺过弓箭,用力拉开弓弦。
“咻——”的风声滑过许念的耳畔,只见箭矢以一瞬千里的速度射出,箭头扎进颜却敌的身体,直接穿透了颜却敌的胸膛。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颜却敌坠落下马,他倒在冰凉的雪地里,赤红的鲜血将他周围的白雪染红。他闭上双眼,就此再没有醒来。
他死得草率,却也死得痛快。
许念一时双眼酸涩,泪水从眼眶中滑落而下。
颜却敌是间接害死她家人的人,如今颜却敌死了,她本该感到欢喜,可如今,她的内心只感到万分的悲哀。
她为颜却敌而悲哀,也为自己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