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件黑夹克,系着一条灰色的毛织围巾,两手插在口袋里,将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露在外面的耳朵鼻尖冻得通红,呼吸间面前都是白蒙蒙的雾气。
她忽然想起来,夏天时好像承诺过,冬天要给他过生日的。
唐宁看了一眼手机,今天已经十六号了。
既然错过了,那就过去吧。
反正他很快也会淡忘这件事的,就像淡忘夏天一样。
车子渐渐驶离,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小,就这么带着“为什么没跟陈子千出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等等的疑惑,随着转弯一起被唐宁抛到了脑后。
只有当每年六月,天气逐渐热起来的时候,唐宁才会偶尔想起唐嘉乐,但不细想就无关痛痒。
曾经总会在夏天见到的人,已经被她留在了冬天里。
从此夏天不再有特别的意义。
六年后的夏天,陈新月打算下个月回国与男朋友结婚。她大学毕业后就一直跟她爷爷在美国风城工作,已经有两年没回去了。
“我们打算先在这边办个婚礼,邀请亲近朋友小聚一下,回国之后再正式办,多请点人。”
她一边开车,一边兴致勃勃地跟坐在副驾的唐嘉乐分享自己的计划。后者却眼皮打架,半点没听进去。
“你要不要也一起回去?”
陈新月问了一声没人回答,瞥了一眼才发现他把眼睛都闭上了。
“嘉乐哥?”
她叫了一声还是没反应,无奈拿手机拨通了唐嘉乐的号码。
唐嘉乐的手机就拿在手上,没开声音,只震了一下,他就迅速清醒,接了起来,嗓音不带丝毫睡意,仿佛上一秒正坐在办公桌前。
“您好,我是Ryker。”
电话那边没声音,唐嘉乐才注意到一脸无语的陈新月。
她十分怀疑,这个人就算躺在手术室里,大概也能克服麻药,第一时间接听客户电话。
“你昨晚又通宵了?”
“没有,只是有点感冒。”
唐嘉乐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清醒,却猛然咳嗽了几声,忙拿出包里放着白色药片,就着咖啡喝了下去。
陈新月“嘶——”了一声:“你喝的什么东西啊?”
“消炎药,嗓子疼。”
“头孢吗?”
“嗯。”
陈新月沉默了两秒:“……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是去参加酒会——头孢配酒,说走就走。”
唐嘉乐这才反应过来。陈新月是顺路来接他一起去参加一个圈内聚会的,前者代表陈子千,后者代表嘉利拍卖行。
“不喝就行了。”
“行吧。”
陈新月也是这两年才又跟唐嘉乐有比较多的接触,面对这个工作狂她渐渐去掉了小时候的滤镜,慢慢看清这个人骨子里的疯,其实比唐宁有过之而无不及。
能完全不靠家世背景做到嘉利总部客户经理的位置,不了解这个行业的人,可能是体会不到他这些年有多拼命。
“嘉乐哥,男人拼事业确实没错,但也不用这么急。你还不到三十岁,做得再好也不可能马上让你往上走的。”
嘉利作为国际有名的拍卖公司,全世界分部十多个,人员却能精简到极致,必然不可能有太强的流动性。
唐嘉乐笑了笑:“那不然做什么呢?”
陈新月原本想劝他谈谈恋爱一类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如果唐嘉乐真放得下唐宁,也不会拒绝所有追求他的人。
“算了,你睡会儿吧。”
唐嘉乐也没有睡,一直在拿手机回复客户邮件。
其实他清楚陈新月的好意,这些年他已经远超同龄人的成就。赚得也足够多,给父母换了梦寐以求的大房子,自己也通过人脉和职业背景的加持彻底改变了阶层。
明明已经远超过他的预期,但他就是停不下来。
二十岁以前,他的目标是唐宁;二十岁以后,他的目标是出人头地……只是前者有形,后者无形,也不知道该停在哪里。
每当他去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麻木感,像是那年夏天唐宁离开后的露台。
他甚至觉得,从那里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感觉到疼痛。
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是那个眼里只有唐宁的少年了,并不觉得生命中少了谁就真的活不下去,更不会为一段感情放弃自己的事业。
至少在进入宴会厅之前,唐嘉乐是这么想的。
像是这样公开的聚会,风城每周至少都会有一次,多是一些艺术品交易圈里热衷交换信息的掮客,以及想要入圈的外来客。
陈新月是为了回国工作提前结些善缘,而唐嘉乐一般是不会来这种级别的聚会的,这次是受了嘉利中国分部的同事委托,来为一个刚来风城的藏家牵线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