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不要这么说话。你不欠我爸什么。你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当了他一辈子的出气筒,任劳任怨。劳苦功高。
家里穷那会儿,肉都吃不起,你也没有嫌弃过他;后来暴富,百万钱财过眼云烟,转手就打了水漂,你也没有抱怨过他。你真的不欠他什么。”
陆妈妈哆嗦着嘴,松弛眼皮的眼睛里慢慢蓄满泪。她明显想说什么,但更明显地压制住了倾诉的欲望。她只是那么双眼含泪地发怔着。
陆振中不由再次想起爸爸临走那天,不肯闭上的双眼,血丝满布的眼白,乌青的脸钳紫的唇……寒意袭来,心魔顿起。
陆振中望着妈妈,突然有点怕她真的说出点什么。
母子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谁也没有说什么。
陆妈妈心里有了盼头,人渐渐精神起来。陆振中喊她下楼散步,她也不再推脱。内敛的她,努力跟周围看娃的老太太们搭话。她要讨看娃经。
眼见妈妈逐渐融入安亭新苑的新生活,陆振中也深感满意。
陆振中和陆妈妈的充满憧憬的新生活,于半个月后被无情打破。
那是一个落叶纷飞的初冬半晌,陆振中带陆妈妈去赴桑白月的约会。是桑爸爸桑妈妈听说陆妈妈在安亭已住一个月,坚持要尽地主之谊,请陆妈妈吃大餐。
桑白月心里高兴,松了口。
两家人在集集小镇碰头。庄园似的集集小镇里,陆爸爸特意选了个烤全羊的套餐。亲家相见,气氛一般。好在一般热闹的气氛里,流淌着一种真诚。
在上海,亲家不必和睦相处。
处得来就多聚聚,处不来就各自安好。谁都不必委屈自己。面子工程并不能碾轧里子。甚至有些至亲,诸如兄弟姐们们之间,极少来往。同住魔都这座城,一两年不见面也是有的。那些因为争夺房产而反目成仇的,也并不稀奇。
总之,说人情单薄也好,说自由开明也好,魔都人与人的交往,相对自我。
大家落座,说些淡淡的闲话。提前预定的全羊很快被推上桌。
陆妈妈有问则答。她本人并不会主动开发话题。她几乎自见到桑白月,目光就一直殷切慈爱地粘在桑白月身上。桑白月看上去心情极好,肌肤透亮,发丝柔软。她甩着及肩短发,眉飞色舞。神情弥补五官的不足。
“告诉你一个超级好消息。”桑白月凑近陆振中。
陆振中的隔壁就是陆妈妈。陆妈妈眼不耳不聋。包房里并不喧闹,她轻易就听到了桑白月说话的内容。
“我没有怀孕。”
陆振中和陆妈妈同时皱眉,同时30度侧头向桑白月。
“吓死我了。以后再也不冲动了。”桑白月意有所指的笑。陆振中尴尬地跟着笑笑。陆振中心里无疑是失落的。
陆妈妈的心情已非“失落”所能形容。她手举着筷子,筷子里夹着一块馨香羊肉,却不知该将手往哪里送。
桑妈妈狠狠地瞪桑白月一眼,特意用普通话说道:“侬是故意气我的吧?想让我死不瞑目,你就坚持到底。”
说完,桑妈妈双眼含泪,望向陆妈妈,“二胎的所有费用,我跟老头子出。就这,夫妻俩还不肯养。我真的是!”桑妈妈拿手帕擦眼角。
陆妈妈转头向陆振中。眼神中包含千言万语。
桑白月担心的催生力量,终于历史性汇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