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过半才渐渐响起琵琶声,那乐师手指或拂或抡,令人眼缭乱。琵琶声或悠扬或激越,那曲子竟没有半个词,只有一个女声在轻声吟唱,像是用歌声和琵琶声编织了一个梦境一般。
终于看清那唱歌女子模样,身着浅青烟罗纱衣,面戴白纱,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啊。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含着盈盈的水意好似要看进你心里,乌黑的眼珠子只轻轻那一转,便像是要勾去了人的魂一样,长长的睫毛微微那么一颤,你的心也会跟着颤抖。
墨缎般的长发及腰,用一只简单的木簪挽着,几缕垂在两颊。当真是千呼万唤使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宾客沉浸这样的仙乐与美色中,直到那一曲终了,仍是有余音绕梁未肯醒转的模样。墨兮静静立在空旷的台子上,那时月辉正好倾洒下来,落在墨兮身上,像是月宫里走出的仙子。
抱着琵琶的墨兮双手轻轻摩娑着琵琶弦,双眸微颤的抬起,若今日不能引起他注意,那便是任务失败了。
而自己到底是希望任务失败,还是成功?
在那一场落针可闻的寂静中,百里牧云仍保持着斜倚的姿势,一手支额,似在假寐,却是微眯着眼看着台上那人。
墨兮心底一声长长的叹息,终还是要以色侍人啊。抱着琵琶,浅身一拜,说道:“民女祝吾皇新婚大喜,吾皇万岁。”
清清浅浅的声音毫不谄媚,忽而一阵轻风吹过,夹带着一些桃瓣,墨兮脸上的面纱随风而落,几缕青丝浮动,更衬得她的脸光洁若玉,白皙无暇,琼鼻樱唇,如此美貌,天下无双。
面纱落地,墨兮看上去微有些慌张,像是受了惊的小鹿,分外惹人怜惜,正要抱着琵琶往下走,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你叫什么名字?”百里牧云提着酒壶,歪歪斜斜地走上台上,甚至还在台阶上跌了一跤,文武百官想笑却只得忍着,他满是酒气的嘴凑到墨兮耳边。
“回皇上,民女墨兮。”墨兮微偏了头,余光看到他红色的吉服上满是酒渍,只轻声作答,声中带几分淡漠。
众宾客哗然,这便是墨兮,这便是那个传说中的墨兮。
世人只闻墨兮如何美貌,如何擅曲,却从无一人见过墨兮美貌。今日一见,堪比天人,大抵如此。
“狐媚。”一声颇重的鼻音响起,接着便是太后从帘后走出来。墨兮面纱的一点樱唇微微一抿,百里牧云可不是太后的对手。
年约四十,保养得当,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气派端庄,声音没有迟暮之人的沙哑,反而还颇是悦耳,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皇儿。”太后不悦地唤了一声,而站在台上的百里牧云抬起头对太后用力挥手,“母后,儿臣在这里。”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怎可以此与其它女子纠缠?”太后语气颇重,墨兮似乎受了惊吓,肩头微微一抖,恰好落在百里牧云眼中,无助的样子真是惹人心疼。
“母后你误会了,这个女子琵琶弹得真是好极,儿臣喜欢听得紧,正想向她不耻下问呢。”百里牧云说道。
百里牧云看着墨兮微垂的双眼,打了个酒嗝,问道:“今晚那曲子甚是特别,谁教你的?”
“民女偶然路过蜀城,从那里听来的,曲名思蜀。”墨兮抱着琵琶的手微微放松了些,有些感激地抬头冲百里牧云淡淡一笑,却将那满园的桃颜色比了下去,百里牧云有片刻的失神。
这也是墨兮第一次仔细看百里牧云,长眉入鬓,轮廓分明透着坚毅,高耸的鼻梁下一张薄唇正含着轻薄的笑。却不知为何,墨兮忽然觉得他浑浊不清的眼下竟藏着漠然与隐忍,但只一眼便不见,就像错觉。
“思蜀?是个好名字。小美人儿,要不你留下来给朕做乐师,嗯,我要问问宰相去。”百里牧云yin邪一笑,复又自言自语,又拿着酒壶醉醺醺的摇晃下台,来到宰相跟前,倒了杯酒递给宰相,呵呵笑道:“宰相…不,岳父大人,那女子琵琶弹得甚好,云儿想要她做乐师,可好?”
当着这天下文武百官的面,百里牧云要个乐师都要向他宰相讨要,可见他这一国之君废物到何等地步,又可见左道的权势大到何等地步。不过这不是墨兮关心的,墨兮关心的只是百里牧云罢了,刚才那真的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