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阿德拉姆的突然死去,就像前年温吉德在古亚兹城突然逝去一样,对阿塞莱军的打击是致命的。阿塞莱军立即跌进了深渊,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现在阿塞莱军要想重创九铃儿军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苦战,而攻占加西拉城也因为风沙越来越大,同时部队兵力已经严重不足根本做不到,如今最现实的事就是保住现有阿塞莱军的兵力,力图将来东山再起。
苏鲁克意识到自己的责任,现在能不能从容,安全地带领剩下的十几万阿塞莱军撤离加西拉战场,全看他了。
他逐渐从极度悲痛中冷静下来,开始筹划阿塞莱军的撤离方案。
“古齐德,亲王阵亡的消息,可有通知了其他首领?”苏鲁克轻轻问道。
古齐德摇摇头,小声说道:“这么大的事,当然不敢泄露。亲王阵亡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这仗就不用打了,大军立即就会一哄而散。我和图卢勒都是亲王的部下,你是亲王的女婿,亲王如今阵亡了,我们自然帮着你。你立即拿主意,图卢勒正在大营等我回话。你说现在怎么办?”
苏鲁克感激地对古齐德说道:“谢谢你和图卢勒谢赫。”
古齐德连连摇手,催他赶快拿主意。
苏鲁克毫不犹豫地说道:“撤。”
撤退的命令很快通过传令兵送达战场各处指挥官手里,很快就传达到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的士兵耳里。围住倪海铁骑步兵队的几千阿塞莱军士兵像潮水一般撤了下去。他们迅速后退,连同笨重的防御器械一同后退。
倪海铁骑步兵队的将士们突然绝处逢生,顿时欢呼雀跃,激动不已。宜安魉举刀狂呼,好像就是他杀退了敌人一样,趾高气扬。
希奥逸夫和站在身后的穆扎伊互相看了一眼,死里逃生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担忧和悲伤。
苏鲁克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突然撤退,为什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加西拉城已被他们攻占。阿德拉姆如果攻占了加西拉城,首先会考虑到如今天气恶劣不利于继续作战,在九铃儿军已遭重击的情况下,撤军进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仅希奥逸夫这么想,希奥宜婴也这么想。
希奥宜婴和部下们看到敌人迅速脱离战场,虽然感觉如负释重,但心里却非常不安。如果加西拉城还是被阿塞莱军攻占了,那么这场仗就白打了。
奥赞收到撤退的命令,一点也没有犹豫,立即指挥部队脱离战场。他的部队被九铃儿打惨了,死伤大半,这让他既心痛,又愤怒。他背运背到家了。他极不愿意和九铃儿交手,结果偏偏就交手了,而且还是面对面的较量;做了精心准备,一心想和倪海铁骑决战的苏鲁克,反而没有捞到正面对决的机会,只是跑来帮帮忙。
苏鲁克带着萨姆扎的一万多人马留在大军的最后面。他们带着阻击骑兵的器械,小心翼翼徐徐后退。他最担心九铃儿衔尾追来,发动凌厉攻势,那对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阿塞莱军来说,已经承受不起。现在每一个士兵的性命,对摇摇欲坠的阿塞莱军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
从东,西两翼战场上撤下的士兵飞一般越过掩护部队,不做任何停留,直接跑向南城门方向。各部指挥官纷纷接到苏鲁克的命令,大军直接撤往贾迈耶城,连夜撤回。
奥赞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他飞马赶到苏鲁克身边,愤怒地大声质问:“苏鲁克,为什么要撤回贾迈耶城?亲王不是拿下了加西拉城吗?”
苏鲁克心里一痛,泪水顿时涌了出来。他呆呆地望着奥赞,泪水不停地淌着,竟然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奥赞见状大惊失色,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亲王阵亡了。”苏鲁克哽咽着,小声说道。
奥赞如遭重击,呆若木鸡,他睁大眼睛望着苏鲁克,一脸的震惊和痛苦。
“苏鲁克,我们要撤回以亚基斯,撤回胡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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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铃儿听到远处阿塞莱军一队一队的撤下去,心里顿时冰凉的。他努力了很长一段时间,竟然还是功亏一篑。加西拉失陷了。
九铃儿驻马停在风沙中,无奈地看着阿塞莱军迅速消失在茫茫原野之中。
衔尾穷追?追上去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再多杀几个阿塞莱士兵,还能干什么?
九铃儿无奈地苦笑起来。现在黄沙满天,天地之间完全笼罩于满天黄沙之下,几十步之外的东西根本就看不到,还打什么仗?加西拉丢了,再打得就更加没有意义了。
“大人,趁着阿塞莱军撤退,阵脚不稳,我们立即跟上去,杀上去啊……”羽誓和赫居从阵中打马如飞而来,大声叫道。
“萌货,还犹豫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即重整队形,我们一路杀过去……”
索拉信也飞马赶来,大声催促道,“快啊……”
九铃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停止进攻。”
“命令部队集结,立即集结。”
话音未落,就听到南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战鼓声。倪海铁骑的将士们骇然望去。原来是希奥逸夫带着仅存的一百多名战士赶了过来。他们血迹斑斑的从风沙里走了出来,走进了九铃儿的视野。
提扎高举着战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九铃儿的眼睛湿润了。无数士兵们阵亡了,加西拉城丢了,他实在忍受不了心中的痛苦和愤怒,突然高举长枪,纵声狂呼起来:“呜嗬……呜……嗬……”
战士们看到阿塞莱军撤离了战场,知道自己打赢了这一场,虽然很疲劳,但都非常兴奋,这时听到九铃儿的吼声,大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纷纷高举武器,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呜……嗬……呜……嗬……”
希奥逸夫和步兵队的战士们听到吼声,顿时热血沸腾,他们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身躯好像突然之间增添了无穷的力量,飞一般地加快了步伐;
希奥宜婴带着骑兵部队也飞速赶来会合,他们都随着战场上雷鸣一般的吼声疯狂地叫了起来:“呜……嗬……,呜……嗬……”
九铃儿挥舞着长枪,在阵前来回飞驰,他带领战士们一遍又一遍,尽情的放声狂吼,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愤怒全部倾泄出来。
九铃儿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流满面。“呜……嗬……”
气势磅礴的巨大吼叫声仿若阵阵惊雷,炸响在风风沙交加的战场上,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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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加西拉城仿佛披上了一件厚厚的黄白色大衣,高大巍峨的身躯掩映在茫茫的天地之间,显得非常的静谧和肃穆。狂风一阵紧似一阵,啸声凄厉而惨烈,黄沙就像一只只飞翔的银蝶在空中飞杨,飘落,随即覆盖在原野上,似雾似潮,一片洁净,再也看不到半丝瑕疵。
血腥狼藉,满目凄凉的战场没多久就被飞扬的黄沙盖上,迅速遮去了一切的苦难和仇恨。
原野上,倪海铁骑威风凛凛地肃立着,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随时发起雷霆一击。
索拉信带着一名戴盔穿铠、高举帝国战旗的少年军官飞奔而来。少年军官经索拉信指点,远远看到长发飘洒的九铃儿,急忙飞身下马,小跑过来。
九铃儿下马迎了上去。
“下官加西拉军需部文书官卡莱尔·卡伦,拜见九铃儿大人。”少年军官十六七岁,一脸稚气。
九铃儿将他扶起来,焦急地问道:“加西拉城如何?”
“安然无恙,大人,安然无恙。”卡莱尔·卡伦大声回道,“叛贼全部撤了,全部撤走了。”
九铃儿吃了一惊,惊喜的大声问道:“加西拉城还在我们手上。”
卡莱尔·卡伦连连点头,兴奋地叫道:“督军大人,加西拉城安然无恙。”
九铃儿一颗紧悬的心霎时落下。他激动地举起双手,转身面对大军,用尽全身的力气,纵声狂呼:“赢了,我们打赢了,我们赢了……”
大军沸腾了,欢呼声,吼叫声霎时间响彻了天空,欢乐的气氛传遍了整个战场。
“扎营,立即扎营。”九铃儿大声对着号角兵叫道。欢快的牛角号声随即冲进了满天的欢声笑语里。
“大人,加西拉事务主官大人特意邀请督军大人率部入城驻扎。”卡莱尔·卡伦兴奋地说道,“将士们鏖战多时,十分辛苦!还是去城里舒服多了。”
九铃儿笑道:“不必了。”
“大人,还是到城里去吧。除了那些蛮子兵不给进,剩下的士兵赶快进城吧,有美酒佳肴享用、营房也已准备好,还有歌舞助兴,大家可以……”
卡莱尔·卡伦看到九铃儿的一张脸突然变了色,变得杀气腾腾,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恐惧地退了两步,不敢说下去了。
“这是芬里尔说的?”九铃儿极力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咬牙说道,“这是你们芬里尔大人说的?”
卡莱尔·卡伦惊骇地再退两步,惊慌的说道:“市政官大人已经阵亡了。”
九铃儿怒不可遏,大声吼道:“那是谁说的,是谁说的?蛮子兵救了你们,竟然不给进城,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也是卡拉德定下的规矩吗?”
卡莱尔·卡伦被九铃儿的暴虐惊呆了,一时间呆若木鸡,傻了。刚才还笑呵呵的,怎么转眼就变了。
希奥逸夫赶忙上前,一把抓住作势要扑上去九铃儿,大声叫道:“萌货,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这是哪个说的?”九铃儿愤怒地挥舞着双臂,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声嘶力竭地叫道:“你叫他滚出来,老子要活劈了他。”
“萌货,萌货。”希奥逸夫一把抱住他,连声叫道:“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随即回头冲着索拉信叫道:“还不把他带走。”
索拉信冷着一张脸,拍了一下卡莱尔·卡伦,“走吧,再不走,你就要变成死尸了。”
卡莱尔·卡伦非常恐惧,非常不解地看了一眼狂怒之下的九铃儿,慌慌张张地给他行了个礼,转身就往战马跑去。
霍刹允指着索拉信道:“小信,你和他一起去,告诉那个管事的,我们大人是督军,不是大队长,随便派个军需属官来接,是不是瞧不起人啊。他这是不敬之罪。”
“侮辱外族战士,就是侮辱我倪海铁骑。我们千里迢迢跑到艾及特,跑到加西拉,救了你们的命,还受这份鸟气。叫你们主事的立即滚出来,不然我们立即攻城,血洗加西拉,宰了那个狗官。”红胡子阿兰举起大刀,高声吼道。
大拇指立即随声附和:“攻城!血洗加西拉……”
卡莱尔·卡伦刚好在飞身上马,听得浑身一抖,身子不停使唤地掉了下来,脸都吓白了。
希奥逸夫冲着红胡子、大拇指叫道:“你两个想死啊,乱喊什么?”
胡子和大拇指悻悻地怒哼一声,没有做声。
索拉信望望九铃儿。他正被童仔和穆扎伊拉到一边,但嘴里还在怒气冲天地骂着,估计正在盛怒之下,没有恢复理智。他随即望向希奥逸夫,想问问自己是不是要去一趟加西拉城内。
希奥逸夫对他挥挥手,大声说道:“去一趟吧。什么都不要说,就说我们需要补给。另外,路上对那个小孩解释一下,叫他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索拉信点点头,飞身上马,追上卡莱尔·卡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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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稍晚些的时候,加西拉军需官长卡莱尔·多格法克带着粮草,酒肉以及一些犒劳品赶到了军营。
九铃儿正在伤兵营里,听到童仔的禀报,问道:“怎么,又是一位什么大学士还是贵族精英?”
童仔点点头,问道:“大人还生气?”
九铃儿叹了一口气,神情有点沮丧地说道:“我已经对赫居,库剌瓦,纳延泰他们解释了,叫他们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也非常理解。卡拉德人和库赛特人之间的仇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是世世代代的仇恨啊。要让卡拉德人现在接受他们,的确非常困难。就算在我们东土,仇视库赛特的百姓也占大多数。其实库赛特的百姓也很可怜,他们都是部落首领和部落贵族的财产,比卡拉德的百姓还可怜。”
“战争不是普通百姓拉帮结伙就可以引发的。战争都是一些位高权重的人,因为自己国家、民族、部落家族的利益或者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发动的。无论是库赛特人、乌怀特人、纳察罕人还是卡拉德人,都是这样。受害的最后都是百姓,都是这些可怜的百姓。百姓们是无罪的,士兵们也是无罪的,我们凭什么去仇恨他们?如果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读个什么书?学的什么知识?还是什么贵族精英?”
“宫廷的官员也好,帝国的贵族也好,如果都能像法戎大人,像图里亚多斯大人那样治理国家,善待百姓,温吉德、阿德拉姆登高一呼,怎么可能就会有上百万的百姓起来造反?”
“可笑这些引起战争的人却像白痴一样,认为这一切都是百姓,都是贱民,都是蛮族的罪过。这种天下还有什么公正?还有什么正义?”
“我生气?我生气有什么用?我能改变这一切吗?我能为他们做什么?”
童仔惊呆了。他目瞪口呆地听着,模模糊糊地觉得九铃儿也没有说错,但为什么就和自己老师说得不一样呢?
九铃儿苦笑着,一边慢慢往帐外走去,一边指着伤兵说道:“你看看,现在我们就靠这些外族兄弟打仗了,可笑那些些所谓的贵族精英,对刚刚救下自己性命的救命恩人进行侮辱,难道他们读了一辈子的书,学了一世的礼仪就是这么教他们做人的?是这么治理国家的?笑话啊。如果一个国家给这些顽冥不化,狗屁不通的人治理,不亡国那才真是怪事。”
童仔吃了一惊,他觉得今天九铃儿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不是惊世骇俗的。他张口结舌地小声说道:“大人,能不能不说这些,不能说啊!”
“为什么不能说?你认为我说的不对吗?”九铃儿停下脚步,面色阴沉地望着童仔说道:“不管你将来干什么,你都要记住,要善待这天下的百姓,要保护他们,这才是一个武将的根本。”
童仔诺诺点头。两人上马之后,策马向辕门方向小跑而去。
“这位加西拉的卡莱尔·多格法克大人和撒纳拉的凯文隆大人比起来,哪一个更出名一些?”九铃儿问道。
童仔脑中还在想着九铃儿刚才说的那番话,没有注意。随即醒悟过来,赶忙回道:“自然是这位多格法克大人的名气大一些,多格法克大人家世显赫,是名门之后。听我老师说,他才华横溢,少时就已经名闻侯森富勒格,刚刚成年就被当时的侯森富勒格市政官招入府邸。”
“他是侯森富勒格人?”
“是的,他是侯森富勒格本地人。听索拉信大队长说,先前来拜见督军大人的卡伦就是他的儿子。”
九铃儿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自己先前对待卡莱尔·卡伦的态度有点过分了。他只是传令之人,怪不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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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莱尔·多格法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他身材高大消瘦,长脸长须,两道八字眉又浓又粗,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上去咄咄逼人,非常自信。他对九铃儿的态度谦虚恭敬,这让九铃儿非常意外。当日九铃儿初见凯文隆时,凯文隆就很轻视傲慢。
卡莱尔·多格法克首先代表加西拉市府对九铃儿和倪海铁骑的怠慢表达了歉意。
“市政官芬里尔大人突然阵亡,城中无人指挥全局,这让我们措手不及,加上城中有许多事情急需处理,管理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所以耽搁到现在才来拜见督军大人,真是失礼了。”
九铃儿给卡莱尔·多格法克这么一说,大感难为情,觉得自己气量小,心胸狭窄,脸立刻就红了。
“我们担心阿塞莱军突然撤离是他们耍的什么诡计,所以不敢稍有懈怠,全力戒备,同时派人通知大人。这期间难免有疏忽怠慢之处,还请督军大人务必包涵。小儿不会说话,多有得罪,下官代为道歉了。”卡莱尔·多格法克接着说道。
看到卡莱尔·多格法克躬身要行礼道歉,九铃儿赶忙一把拉住,连道不敢。
“不知道大人现在可有阿塞莱军的确切消息?”卡莱尔·多格法克问道。
九铃儿点点头,“据斥候回报,他们正在快速向以亚基斯方向撤离。”
卡莱尔·多格法克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地说道:“芬里尔大人和贾兀沃义安大人两位上官先后阵亡,给了我们重重一击。两位大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军队也丧失一尽,艾及特的形势……”
他用力的摇着头,哀叹道,“一塌糊涂啊。”
九铃儿奇怪地问道:“市政官芬里尔大人怎么会阵亡?他到战场上去干什么?”
“市政官大人早有求死之心,这次总所如愿以偿了。”卡莱尔·多格法克悲伤地说道,“自从叛贼攻城以来,他就一直住在西城楼上,誓死要和士兵们共进退。今日午时,西城们失守,大人在战斗中被敌人杀死,以身殉国。虽然后来加西拉护军大人率领援兵及时赶到,从叛贼手上夺回了西城,但已经找不到市政官大人的头颅了。可惜,市政官大人忠心为国,死了都不能全尸,也是没有天理啊。”
九铃儿望着卡莱尔·多格法克伤心欲绝的面孔,再一次问道:“大人说市政官大人有求死之心,这是什么意思?”
卡莱尔·多格法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前年阿塞莱叛乱,杀了市政官大人全家,市政官大人的祖父母,父母,妻妾,儿孙全部一百余口惨遭杀害,家里鸡犬不留,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市政官大人孤苦一人。本来,去年他就要告老回乡,颐养天年了,谁知……”
卡莱尔·多格法克眼眶发红,神情有些激动,稍稍歇了一下,继续说道,“市政官大人突然遭此横祸,心神大变,嗜杀如命,清剿叛贼的时候向来都是赶尽杀绝,下手绝不留情。他的心早就随着家人一起死了。他一直想死,一直想死,这次总算如愿以偿,遂了心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九铃儿默不作声,心里一阵阵绞痛。遭遇这种悲惨祸事的人,天下又岂止芬里尔一人,因为遭遇这种祸事而投身战场仇杀对方的,更不止芬里尔一人,而是千千万万。结果都是一样,杀,杀,杀得血肉横飞。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声。
“大人今天还回城吗?”
“不回了。我就在大营里四处走走,看看。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外族战士这么厉害,在督军大人的指挥之下,仅以万骑就击败了叛贼十几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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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沙卡以及几十名后卫队老兵押着粮草大车,赶到加西拉城外的大营里。
晚上,中军大帐内,气氛比较压抑。此战因为阿塞莱军不明原因的突然撤退,侥幸守住了加西拉城。但因为阿塞莱军有准备的组织了十几万大军围歼倪海铁骑,造成部队不但没有突袭成功,反而陷入混战,损失惨重。
三千人正面阻击苏克鲁前军一万人,基本上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人,勒瀚儿和弗其尔两位大队长阵亡。
希奥宜婴部阻击苏克鲁的右翼敌人,以三千骑兵对阵二万步兵,结果损失过半,一千六百多名士兵阵亡。
九铃儿亲自率领羽誓部,霍刹允部,可萨近卫部共九千多人和阿塞莱军奥赞部七万人交战,虽然初期重创了敌军的阻击部队,但随后苏克鲁部的左翼二万人马支援上来,战局就陷入了胶着状态,铁骑损失较大,有将近两千名士兵阵亡。
综合损失,倪海铁骑阵亡两位大队长,十七位百人长,六千六百名战士,伤一千多人。部队现在能够上马打仗的只剩下七千人,折损过半。
如果不是阿塞莱军莫名其妙地撤走了,苏克鲁的中军和左翼先后都会杀到。血战之下,即使倪海铁骑能够成功突围,最多也只会剩下三四千人。可谓是非常幸运的惨胜。
重伤员一个都没有。阿塞莱军太多,激战之下,根本不会留活口。不论是步兵战士,还是骑兵战士,只要落在敌人手上,都是被杀。经过初步打扫战场后的统计,阿塞莱军大约折损七万人,如果加上他们攻城的损失,阿塞莱军大约损失十万人。如此算来,撤走的阿塞莱军至少还有十万人。
提扎说完具体数字之后,默默地走到一边,心里充满了悲伤。许许多多熟悉的战友从此长眠地下,再也看不到了。
童仔和宜安魉暗暗垂泪。勒瀚儿长眠于此了,终究没有等到风光地回家那一天。
希奥逸夫也在独自伤神。他和弗其尔一起共事了许多年,感情深厚。现在弗其尔阵亡了,自己回去后怎么去对弗其尔的亲人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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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离开的宜安魉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讳地附在九铃儿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九铃儿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九铃儿默默地翻着案几上的文书,沉默不语。
卡莱尔·多格法克神色凝重地望着九铃儿。大帐内的军官们都把眼睛盯着九铃儿和站在他身后的宜安魉身上,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大家都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到宜安魉神情肃穆,一副气势汹汹马上就要冲出去杀人的样子,谁都不敢开口询问。
“童仔,把地图拿来。”九铃儿把案几上的文书慢慢地卷起来,平静地说道。
童仔刚从行囊里拿出地图,宜安魉就跑了过去。他急急忙忙从童仔手上直接抢过地图,几步走到九铃儿案几前,跪倒地上,把地图在案几上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