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闻言,身子不由得陡然一震。
“严阁老!”
徐阶喊了一声,而后便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走到严嵩面前,一撩衣摆,径自跪倒在地下拜道:“阁老此举,不亚于昔日商文毅公,不,远甚于商文毅于社稷之功!”
徐阶语气一顿,而后开口。
“此真老成谋国之策,严公,当谥文正啊!”
严嵩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抹笑意,朝着徐阶摆摆手道:“文正不敢当,朝事赖子升矣。”
跟徐阶交代完了这些。
严嵩心中的那块巨石这才稍稍放下了些许,安心的拖着被打的半死的严世蕃离开了值庐。
——
次日承天门外。
愤怒的百姓拿着手中的银两站在金水河外厉声怒斥严嵩欲敲登闻鼓请天子评理。
“严老贼!你当真还有半点廉耻吗?百姓这么点积蓄……”
不待那些请命的百姓走过金水河畔去敲登闻鼓。
便见一个身穿官服模样的官吏已然站在宫门外高声对骂了起来。
“今日你们就是将我杖死在这承天门下,我王世贞也要上这道疏!”
“好!~”
霎时间,宫外叫好声响成一片。
城中唱报馆、科道言官也已然纷纷行动起来。
不论是否是清流,不论是否是徐阶门生。
所有人都敏锐的嗅到了一个信号。
倒严,大势已成!
这些年来,严嵩得罪了太多人,也用了太多人。
“圣人有云,为政以德,天下为家,奸相严嵩,窃据权柄,致使怨声载道,我等读圣人书,食明君禄,焉能坐视不管?!”
“还请诸位与我等联名,上疏劾贼!”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四处活络的文官。
就在这些文官们闹起来之后,几队缇卫也在宫中冲了出来,高声在京师街头高声叫嚷着。
“君父有旨,内阁秉政有失妥帖,召百官并国子监诸生灵台议事!”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
方才被粮商们坑了银子的百姓们这才将自家的损失稍稍放到了脑后。
毕竟朝廷马上就要惩治奸臣了。
既然有人冲在前面,他们何必匹马单刀的冲上前去跟“贵人”们拼命。
——
谋进先思变、思危、思退。
严嵩提出的这个计划,本质上是一套全新的追责方案。
而京师发生的这一切,证明了各方势力全都默许了严嵩的这个方案。
内阁权柄,谁都想要。
但提起这份权柄后面藏着的责任,那大家伙就得好生掂量一番了,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秉政不会出差错。
这口大锅如果不能甩到君父身上,大家伙平摊一下,也不是不行。
自值庐回来之后,严家上下便已然开始打包起了行囊。
僮仆扛着一箱箱的金银珠玉,打包到了马车上。
这是为官多年的严嵩“辛苦”攒下的家业。
“待上了水驿之后,便盯好了,以防贼人趁虚而入,每过一省,至少要雇一个本地镖局,都听清楚没有?”严嵩小心翼翼的对自家的仆人叮嘱着。
“太爷,都听清楚了。”
只有躺在榻上的严世蕃一脸强忍着屁股上的剧痛咬牙怒道:“爹!你明明已然有了脱身之法,为何还要杖我?”
“为何要杖你?我这一走,便不是内阁首辅了,日后你在京师若还是如同往常那般,便是自寻死路!我这是提前给你长个记性!记清楚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给你遮风挡雨了。”
严嵩面无表情的捡起一对墨玉核桃把玩了起来。
“你爹这辈子从来都没想过,最后竟是以这等方式脱身啊。”
严世蕃趴在榻上一边哼唧着一边说道:“爹,只要他徐阶不是疯狗一般咬着咱们不松口,您在不在阁,我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只怕徐阶……”
“屋檐滴水代接代,新官不算旧官账,他徐阶,终有一日也是要交职的,动了严家,他徐家如何脱身?”严嵩叹了口气,继续道:“国朝自罢黜胡惟庸以来,外廷权柄未有一日如今日这般强盛,咱们严家跟他徐家必须得把这个头给带好,这点由不得他徐子升。”
赈灾出的所有岔子,徐阶如果处理的好,那他徐阶自当名垂青史,若是实在没辙,那这也都是上一任内阁留下的,徐阶就是一个上来擦屁股的。
责任都归前任,名利归于己身,最后还可以安全着陆。
只要这个政治默契一旦达成,后任百代内阁,都得承严嵩、徐阶的情,而徐阶如果不长眼的打破这个默契。
将来徐家的下场绝对比严家好不了多少。
这是全体文官的共同利益。
所以严嵩一点都不担心。
殊不知,在都察院后院的长廊中,宁玦正躲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打着草稿。
捅完篓子屁股都还没擦就想跑?
你跑你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