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没有搭腔,宁玦却是看着陆炳问道:“陆都督,人就这么杀了,朝廷就不怕番邦闹事?”
随着大火渐熄,麦福走远,方才还在心疼银子的陆炳这才开口。“人都死了,他们还能如何?由着他们闹便是,反正朝廷没那个本事给他们把人救活。”
“由着他们闹?”
“对啊,就由着他们闹。”
“那他们要这些图纸,难道朝廷还要给他们不成?!”
“朝廷不仅会给他们这点图纸,还会帮着他们变法。”
“变甚法?”
“自然是鞭法。”
转过身来的陆炳脸上已然挂上了笑意。
“那不还是要……”话未说完,宁玦便将话给咽了回去:“严嵩、徐阶这两个老东西,当真阴狠啊。”
人没死的话,各番内部也多有分歧,这些国子监生都是世家子,自然有不少人想的更多的还是保住他们一条命。
但人一旦死了,那各方的分歧也就只局限在赔偿多少的范围之内了。
或许严嵩、徐阶只是单纯的想要用一条鞭法把日本、朝鲜纳入大明的羁縻之中。
但宁玦知道一旦朝鲜、日本全都行了鞭法,再算上那安南莫氏的安南,基本上便是等于在经济上把整个东亚拧成了一根绳。
这些番邦会不会跟着占便宜宁玦不知道。
但那些西洋番商一定会亏,亏到倾家荡产的亏。
以前还不过就是大明,实在不成往远处跑跑,朝鲜、日本的茶叶、瓷器、绸缎固然在品质上次了不少,但总不至于白跑一趟。
自此以后,自西洋驶向东方的商船,不扒层皮谁也别想出满剌加。
陆炳看着面前的废墟脸上的笑意亦是愈发浓郁,笑的心里直发毛。
“大都督,您别这样,卑职害怕,实在不成回去我跟我哥要些银两,咱们把南诏狱再建起来……”
陆炳却是低声笑骂道:“要银子作甚?都不给咱们批银子好啊,没人疼没人爱,咱们不就能找那邹望去弄些个织机来了吗?”
“南诏狱是没了,但咱们北诏狱里关着的那些个人,不都是闲着的吗?”
有时候连朱希孝都有些好奇。
嘉靖是怎么把这么一群人凑起来的。
——
宁波,古称明州,自宋代起,便是日本番使上岸之地,亦为倭乱至甚之地。
大明开国后,为避国号讳,取“海定波宁”之意改称宁波。
就在诏狱大火之后,那二十五名和尚便出现在了宁波的市舶司中。
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
“臣日本遣明正使,策彦周良惊闻江宁巨变,叩请天子安外番民心。”
自景泰后,市舶司便划归御马监统御。
听着策彦周良的哭声,镇守太监刘谕捂着脑门无奈道:“不是,这都是个甚名儿啊,你到底是姓周还是姓策彦啊。”
身旁的小内侍解释道:“干爹,儿子刚打问的,日本番人有名无姓。”
“这些番人都是和尚,周良是法名,随他师傅周安和尚法姓,策彦是表字,他俗名因为家在井边上,同里人叫他家井上。”
日本人的姓氏之所以怪,倒也不是临时起意的因为靠着井所以叫井上。
而是因为以前他们的俗名就是因为家门口有井,故此这家便会被同乡称为“井上家”也就是本村井边上那家人,“田中”的话就是本村田中的那家人,明治之后,令民有姓,多数人便以名为姓,而后重新起名,遂有井上、田中等姓氏,也因此每个村子都有一大堆的姓。
刘谕猛地一拍书案。
“别他娘的哭了,轰出去,哭够了再进来!”
策彦周良赶忙摘下了自己的法冠,睚眦欲裂的盯着刘谕高声道:“我家少主公本来大明南监苦读,天朝不分青红皂白便致使少主猝死诏狱,外民等连哭都哭不得了吗?四百余条人命啊公公!”
策彦周良话里话外的暗示着刘谕,不让他们去南京便一头撞死在市舶司内。
四百多条人命,终究是件大事。
饶是刘谕也不敢过多阻挠。
沉吟许久之后,刘谕这才开口道:“报金陵,让老祖宗黜陟!”
“拿着度牒赶紧走!”
策彦周良跪倒在地叩了个头而后道:“多谢刘公公,我等这便入江宁去了。”
“滚!”
“喏。”
这伙潜伏在大明的使团就这么在明州哭到了度牒。
而朝鲜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不过孝子终究是孝子,不需要跟逆子一般失了体统。
得到消息之后的李氏朝鲜当即便凑了一支二百余人的使团自辽东入诣。
准备与日本使团一道分别在南北两京同时对大明施压。
闻听策彦周良的意图,江南的士人们也都行动了起来。
清流们在力劝朝廷不得轻易将国器予人,上疏的上疏,伏阙的伏阙,好不热闹,而严党也破天荒的给清流一路绿灯摇旗呐喊。
昨日还在党同伐异的大明,今日俨然已是铁板一块的模样。
人总归是这样的。
好声好气塞给他的,任凭是谁都会下意识的掂量一下。
但如果付出了巨大的成本才得来的东西。
那就不能是鞋坏了,只能是脚长歪了。
就在两国使团向大明施压之际,在运河上,汪直的坐船也在昼夜不停的南下。
发生在大明的这一切,不过就是皮。
真正的馅终究是得汪直亲自下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