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家到底拿着这笔银子做了甚?”
听到徐璠的话,徐家的众掌柜当即便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各项账目。“项家先是砸出了一个水力纺车,系前宋之时麻纺车所改,他项家造得,咱们也应当造得,小的们估计,开支不会超过五百两。”
“有了这纺车之后,便是这飞梭,项家是一千两银子从一锡山布商手上买来的。”
“这东西咱们派人过去探查一番也好,自己研究也好,最多也就是一千两银子,剩下的事情,也便好弄了。”
“小的们估计,这两样东西,让项家的布成本,至少低了六成左右。”
徐璠闻言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原本以为是项元汴已经对徐家下手了,照这么算下来,项元汴现在还是手下留情了!
“好,好!有思路就好。”
“拿着我的帖子!”徐璠在徐家祖宅中又踱步了起来。
“不,直接拿我爹的帖子去借!不止是松江,金陵,锡山,江南八府,乃至两浙八闽!能借多少借多少,照着项家的利息给,能借多少借多少,我就不信我爹的这张老脸,还比不上他姓项的这个乳臭未干的商贾!”
“喏!”
解决了财源的徐璠,面色旋即沉寂下来。
“松江没有这么多的田,先去帐上支银子。”
“今年秋收之后,徐家的地统统改种,朝廷那边我来出面。”
徐家的一众掌柜都被自己家这个大少爷的模样给吓到了。
“公子,咱们不至于吧……”
他们本就像借些银子跟项家耗到底。
谁成想徐璠直接大马金刀的拉满。
这哪是要跟项家对耗,这是要跟全天下的布商拼命啊!
“松江用不了这么多,还有整个南畿,南畿不够,还有两京一十三省,再说了,即便是两京一十三省都不够,不是还有汪船主吗?”
“都说东南产多少布,他汪船主都能照单全收,今日我徐家便替天下人,探探这汪船主的底!”
见徐璠已然决断,这些掌柜便不好在多说什么,只得照章办事。
对于实业来说,杠杆一旦产生,必将搅动全行业的动乱。
先借者制人。
后借者制于人。
拿着自己老爹私印玩命的盖借据的徐璠印出的那一张张纸并不是徐家的借据。
而是徐家的卖身契。
当徐璠拿到这笔银子之后,做什么,不做什么,便由不得他徐璠父子了。
自此之后,徐家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考虑到这笔银子日夜产生的利息,只能去追逐那个早已拟定好的利润。
这是发生在徐家的事,而徐家的选择,最终又会在影响到其他的布商。
没有小鱼会心甘情愿的被大鱼吃掉。
你不借,有的是人借。
别人借了钱,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扭过头来把你打的倾家荡产以求上岸!
他们也只有一个选择。
借。
只有大家都借了,才能等于大家都没借。
那头嘉靖亲手放出来的洪水猛兽,正在攻城略地!——
项家。
一本本账本被十五个账房算了一遍又一遍。
自从得知徐家已然开始借银子之后,项元汴已然几个昼夜未曾睡好了。
项元汴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手中举着那块水晶趴在账本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老爷,徐家又去借银子了。”
“那又如何?!”项元汴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
“徐家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弄出来纺车,咱们的成本低,价还能再降一降!”
项元汴目光陡然一转,而后便看向了自己的随扈。
“汪船主那边联系好了吗?咱们的货他能吃下吗?”
那随扈却是眉头一紧“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老爷,能吃归能吃下,但汪船主说了,他们也在造船,一时半会没有这么多的船来运,请老爷再等等。”
“等?他姓汪的让我怎么等?!”
“几十万两银子,每个月光利息就有上千两,半个松江的积蓄都在我手里,真出了岔子,你以为你我还能活着走出松江吗?!”
项元汴后悔了,但也晚了。
在得知徐家也开始借钱之后,项元汴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告诉他汪直!天下就没听说过放着银子不赚的商人!”
说罢,项元汴一把拽起了那随扈的衣领。
“咱们的布成本低,还有降价的空间,告诉下面的布商,把价都给我降下来。”
“老爷,那,那不就等于是跟徐家撕破脸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他徐子升的那张老脸?!他那张老脸能值几个钱?”
“可是咱们没有那么多田,更……更没有那么多织工啊!”
“那就去买!去雇!佃农不想出来做工,那就再去想办法,明白吗?”项元汴表情愈发狰狞,语气亦是愈发阴鸷。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老爷我只要回款、流水,记住了吗?”
“是,是。”
被项元汴松开的随扈,连滚带爬的逃出了项家。
当天夜里,项家在松江的一处庄田便全数遣散了庄上的佃户,收回了借给佃户住的房屋。
村中回荡着的不是谁家妻子的哭声。
而是那头猛兽宣誓主权的咆哮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