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朦胧的徐延德打了个酒嗝而后道:“伏阙撼门,习惯就好,午门年年都得闹几回。”
一众武进士不由得均是摇了摇头。
恩荣宴上除了严嵩的那几个门生一直在打酱油似的附和之外,唯有一人坐在角落里巍然不动。“海刚峰,你难道不想为天下百姓讨个公道吗?!”
海瑞抬头道:“自然是想。”
闻听这一科最不合群的海瑞都开口了,王世贞心中的顾虑彻底一扫而空。
对于这些士大夫来说,这不是一次进谏。
而是一次摊牌。
京师那诡异到极致的粮价便是他们的底气所在。
这一次他们没有打算止步于午门,而是准备直接闯进西苑去面圣。
只有做好了让天下大乱的准备。
才能让嘉靖坐下来跟他们好好的谈一谈。
陛下,您也不想您朱家的天下大乱吧?
只不过现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残酷的多。
因为迎接他们的依旧是午门那仨紧闭着大门的门洞。
高忠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百无聊赖的对身旁的缇卫问道:“这是今年第一回,记下来。”
“喏。”
而后高忠才看向了严嵩笑道:“哟,严阁老,您来了,皇爷有旨赐座。”
严嵩朝着徐阶嘿嘿一笑,而后便一屁股坐在了高忠搬来的板凳上。
看到这一幕的徐阶的心登时便凉了半截。
不是徐阶没有想到,看到严嵩在内阁时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时,徐阶就已然猜到了嘉靖有所准备了。
只是徐阶不愿意相信。
因为这是天下士大夫竭尽全力的一击了。
都闹到这个程度了嘉靖还不在乎?
还是孝宗皇帝好啊。
徐阶叹了口气,而后便仿佛一个随扈一般站在了严嵩的身后,一起注视起了面前的新科进士们。
无论如何,徐阶还是以自保为首要目的。
但这一次次失败,导致清流在朝堂上的声音越来越小,清流弱了,也就是他徐阶弱了。
在徐阶站到严嵩身后的那一刻,王世贞想徐阶投来了一缕理解的目光。
毕竟换成王世贞在徐阶这个位子上,他也会这么选。
“鹰犬!直说吧,今日这门,你开是不开?”
高忠睡眼朦胧的看着王世贞道:“瞧您这话说的,当然是不开啊。”
“那用忠臣的血可能撞开这天阙之门?”
还没等高忠回过神来,王世贞便已然朝着午门撞了过来。
——
五凤楼上,嘉靖正眯着眼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啧啧啧,黄锦看见没,真撞了。”
“皇爷说笑了,咱们大明的先生们这点骨气倒是有的。”
“若是让旁人见了,还真以为这帮人都是忠臣了。”
“……”
主仆二人一问一答,就仿佛是这件事完全与他们无关一般。
王世贞怒目圆睁的一头撞在了午门的朱门之上。
鲜血也随之溅了出来。
只不过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撞死还是有些困难,王世贞也只是撞晕了过去。
毕竟撞门也是一门学问,因为头骨肯定是靠自己撞不裂的,撞墙撞死实际上是把脖子撞断了。
这样一来,发力的方向以及被撞物体的材质相当重要。
宫门只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而后便没了声响。
在嘉靖主仆二人身后跪着的,则是邹望、阮弼、华麟祥三人。
王世贞红着眼撞门的模样,他们仨能记一辈子。
只是面前这位“君父”的模样更让他们印象深刻。
因为凭他们在史书上读来的故事。
能像看斗蛐蛐一样看着大臣撞门死谏的,一般是南朝那一系列里的亡国之君。
而更可怕的则是嘉靖的手里真的还有底牌。
都闹成这样了,还有底牌,这是一帮什么妖孽啊!
就在五凤楼上五人吃瓜时,嘉靖亲眼看到一个身着进士巾服的中年人,径自走到了人群的另一侧。
找了一处空旷之地跪倒朗声道:“学生赐同进士出身,庚戌科三甲第二百名,户部观政进士海瑞,有本启奏!”
“海瑞,你为何不与元美他们一起伏阙?”
海瑞高声道:“禀徐阁老,因为学生不是奏罢摊丁入亩,而是奏请君父,疾行摊丁入亩,罢售平价之粮,免百姓之饥寒,以全圣君之名!”
徐学谟搀着晕倒在地的王世贞指着海瑞怒道:“海刚峰!你这是治陛下为桀纣!是要陛下做昏君吗?”
“陛下若是听了尔等之谗言,那才是千古未有之昏君,摊丁入亩的问题究竟在何处,诸君可能说的出口?”
“这有何不能说!锡山弃地之佃农何止万千,若天下皆如此,谁来耕种,粮乃国之根本……”
“锡山佃农少了徭役,为何还要弃田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难道锡山的佃农都是傻子吗?!”
午门外一片死寂。
不论是高忠还是嘉靖都被海瑞的这一本给奏懵了。
要不是海瑞长得老成。
嘉靖还以为是宁玦逃狱回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