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语罢,迟迟不见嘉靖回应,这才发现朱载壡也被嘉靖带在了身边。
“父皇,您一大清早把儿臣叫来,就是为了看这些吗?”
听着朱载壡的质问,嘉靖亦是沉默不语,双眸之中的杀气却是愈见浓郁了起来。入宫的人群仍在增多,前前后后聚在午门之外翰林、科道言官、观政进士已有二百余人。
看着自己老爹的模样,连朱载壡都有些不寒而栗了起来。
最终,在队伍的最后面,一个稍显佝偻的身影逐渐映入了嘉靖父子二人的眼帘。
徐阶来了!
就在徐阶露面的那一刹。
那些“咚”“咚”磕头的翰林们都怔住了。
他们也没想到,徐阶竟然这么够意思。
王世贞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远处的宁玦跟张居正,低声道:“叔大,克终,我说了吧,咱们恩师念着咱们呢!”
只见徐阶缓步走到午门之外,稽首下拜一气呵成。
“臣礼部尚书并东阁大学士阶,谨奏,国朝宗室已势成累卵,恭请圣天子,开言路以广圣听!”
徐阶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午门之外。
这一声就好似是吹响了这些年轻翰林们的集结号一般。
宁玦整个人都看傻了,在张居正的身边低声质问道:“叔大,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把这老东西儿子绑了?”
只不过张居正却好似中暑了一般,脸色煞白的跪倒在地,额头上尽是冷汗,而垂在地上的,则是那块白玉鹿佩。
“叔大?叔大?”
“宁兄,你我入彀中矣。”
“*,你啥意思?你说话啊!”
这哪是徐阶啊!
徐阶那副模样,分明就是大成至圣先师临凡啊!
司马懿变诸葛亮了?
直到徐阶的这声喊出口后,五凤楼上嘉靖的脸上才逐渐露出了一抹冷笑。
“黄锦,去念,一封封的念,念完为止。”
嘉靖的眼神逐渐瞥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木匣。
黄锦小心翼翼的趋步上前,敞开盖子看到的却是山西、河南几府藩王上的表,甚至不止藩王,好几位郡王、甚至奉国将军们的奏表亦在其中。
不多时,黄锦便现身在了午门之外。
“奉旨宣读!”
此话一出,原本哭请的翰林们顷刻无声。
“臣代府奉国将军聪浸谨奏,臣等身系封城,无产可鬻,无人可依,数日之中,曾不一食,老幼嗷嗷,艰难万状。”
“……有年逾三十而不能婚配,有举露十年而不得殡埋,有行乞市井,有佣作民间,有流移他乡,有饿死道路。名虽宗室,苦甚穷民,俯地仰天,无门控诉。”
念及此,黄锦自然是熟练的哽咽了起来。
“国朝宗室已然至厮,徐阁老并诸位翰林谓我宗室累及社稷,我大明宗室就是这么累及社稷的吗?!”
说到这里,黄锦酝酿的情绪已然饱满。
“这些都是太祖高皇帝血胤啊!”
黄锦一人的哭嚎声震彻午门。
徐阶却也丝毫不接黄锦的话茬,径自拜倒,而后开口道:“黄公公!”
黄锦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不更说明了我大明宗室之制,已是不变不行了吗?!”
“大藩巨室荧煌,远支小宗饥寒迫身,救死无策,这宗法,当变了!”
徐阶的话就好似是替午门下的百官找到了进攻方向一般。
所有的翰林都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各府的亲王。
“晋、代、沈、楚,哪个不是家财亿万,君父知否?”
徐阶谈吐大义凛然,连宁玦都看傻了。
难不成昨天晚上没睡好这是又穿越了?
这是哪个平行时空的徐阶啊!
比起徐阶,黄锦的段位显然还是低了些。
三言两语便没了话说。
五凤楼上的嘉靖看到这一幕却是没有半分慌乱。
“高忠。”
“臣在。”
“照例,四品以上夺俸,五品以下手杖四十。”说到这里,嘉靖的话音骤然一顿:“着实打!”
“喏!”
高忠领命离去,朱载壡却怔在了原地。
“这是二百多人,二百多条人命啊!”
嘉靖头都未回,脱口而出道:“朕识数!”
直到这一刻,朱载壡才回过神来。
自己老爹今天叫自己来,不是拉着自己看戏的,而是要拦住自己不要影响他看戏。
“我看谁敢打!”
朱载壡抬腿便要朝着五凤楼外跑去,旁人面面相觑,不敢阻拦,就在朱载壡行将跑出五凤楼时,却被嘉靖一把攥住,朱载壡挣扎了两下,硬是没有从嘉靖的手中挣脱。
这是朱载壡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爹力气竟然这么大。
而嘉靖亦是咬着牙盯着朱载壡,这也同样是嘉靖第一次发现,曾经那个刚到自己腰间的朱载壡已然有了这般大的力气,若是再过几年,怕是连自己都要拦不住了。
想到这里,嘉靖的眼神愈发凌利了起来,盯着朱载壡厉声呵斥道:“朱家需要的是圣王不是圣人!”
“汝可法古今圣王,但决不可法圣贤,有些人朝廷就是养来杀的,这些话你要给朕记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