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我作甚?我撂挑子多少年了,当年你们审判太初元君时不找我,几十年前捉拿无极元君时也不过问我,如今被打上门撑不住了,才知道要来寻我讨说法?拿我当冤大头呐?”
动了凡心的西王母与后土在人间同游的时日里,难免沾染了些市井妇女的心直口快,她满是讥诮的问话羞住了天庭众仙,一是因其位高,二是因话属实。
西王母犯起倔来同小儿无异,母神亲临也不顶用,嚷着让天庭的人快滚,别玷污了她的昆仑丘,还是后土好劝歹劝,她才推出一个人,让她代昆仑作决断。
众仙看了来人却傻眼。
“无极元君?!”
先到一步的兰倾绝听九天壬女讲了自己的过往后,便坐在山崖边哭,滴下的泪落入凡人地界,在贫瘠的土壤上瞬息开出漫山遍野的牡丹花。
九天壬女传达西王母的话,叫兰倾绝若要想起前世种种,就去泡瑶池里的仙泉。她果真下了水,前尘往事如海水般向她淹来,快意、伤痛……事无巨细,教她又体会了一遍彻骨通肠的悔意。
“原是我对不起她。”
赤裸出浴,气质与从前无二,更多了些坚定决然。仙侍送来鹤纹华裳,衣衽与裙摆为黑色,中段雪白,镌有云色翅纹,头梳飞仙髻,发间插一赤凤步摇,行走时仙资玉骨,浑是只可远观的矜贵之气。
“桩桩件件我都亲历过,想必无人比我更适合代表昆仑丘作决断。”
先天之仙与生俱来的优越令她极不易受冷待,单是往那儿一站,冰肌玉骨、凌然天资,看得部分低位仙人直想跪地而拜。
这气息……是她了。
封离漠激动地从太阳神车上下来,落至崖边,方抬起一只脚,就想起自己刚薄待过她,遂将颤抖的手背到身后,捏成紧拳,远远看向瑶台上的玉骨天神,隐忍克制,一如初次心动时的自己。
扶桑大帝下马,九源丈人跟随其后一同落下,九重天帝均被焚烧得魂飞魄散,眼下得人心能作主的,就是与扶桑沆瀣一气的舍目真人。
局势怎么看都于他们有利。
果然,几方商议不出个结果,都不肯退让一步。扶桑大帝方坚持要封离漠为九天仙帝的死赔罪;封离漠反驳自己是为报仇,没有一个天条规定自己被冤杀后不能报仇;兰倾绝则道其原为女仙,女仙的奖惩,一律要交给昆仑丘裁决;扶桑大帝不答应,一再坚持。
僵持不下,各方又要动武。
西王母:“我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我的地界儿乱来!”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几人遂放下动手的念头。
扶桑大帝对兰倾绝道:“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予你天界共治之位,你将逆仙交给我们发落。”
封离漠不说话,只是望向女人。兰倾绝没有犹豫,当即拒绝扶桑所求。“恕难从命。”
“那便是不得不兵戈相见了。”
气氛霎时又剑拔弩张起来,忽然从天边传来不小的阵仗,一声声不怒自威的调侃响彻天际。
“六界之事,哪能由你们两界就能全权代表了?”
“就是,六界可不止天界和魔界,当我们是死人啊?”
转头望去,冠服加身的练红尘首先露面,那张各色虎皮所制的王袍,昭示着她已然为妖界新皇。
冥界公主戈殳芷紧接着赶到。母神千里传音非让她来,叫她支持昆仑丘便好,其他什么也不说,留戈殳芷懵懵地来,除了瞧热闹,俨然没有其他趣味。嘶——不对,那不就是个软糯可口的大趣儿?她四处打量一番后,目光牢牢盯在了封离漠身上。
“无量佛陀,怒为万障之根,忍为百福之首,各退一步,万事如意。”素衣禅裙的离垢施双手合十,作劝诫态。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作甚硬拉我来?这几位要打起来,众生都没有地方落脚。”王怜影与虞千凝坐于家仆所抬的轿子中,位置矮练红尘她们一截儿,藏在云雾里,不显山不露水,安分得过了头。
庾千凝咦笑:“我修为不如姐姐,姐姐要是不肯来,我能强迫得了你?再说,是昆仑丘请我们来的,如此殊荣,为何不来?”说罢掀开轿帘一角,满山的找人,“西王母到底长什么模样?常听传记话本子里说她和周穆王的风流韵事,也不知真人如何神貌。”
王怜影用巾帕捂嘴娇咳一声,掌心触到湿热,庾千凝转过头来问着,她攥起帕子放入袖中,清了清嗓子,细声细语道:“莫须有的故事罢了,与周穆王所识的并非是西王母,不过是西境一贵族女子,试想,凡人如何进得了昆仑丘?就算西王母动凡心,仙界翘楚何其多,她怎会看上区区一个凡人?再者,周穆王爱妻为盛姬,非那西境女子。”
“说些顽笑话罢了,姐姐还当真了。”
“这种似是而非的事还是少说为好,有些杜撰的顽笑话,传多了,会有蠢材当真。”
庾千凝一面满口答应着,一面又调头去看下方,尖下巴指着封离漠,揶揄道:“姐姐你瞧她,当了魔尊就是不同,威风八面的,全无在榻上那软弱可欺的模样,你说她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姊妹?不然为何人前人后差别这么大?”
“正是这样,才可口啊。”王怜影幽幽望一眼底下的女子,似笑非笑,“不然怎么勾得你神魂颠倒,次次拉着我往她这儿跑。”
“姐姐剖析得这么清楚,想来也同我有一样的想法了。”
王怜影挑着帘子,素指隔空描摹那人的眉眼,目光一斜,睨到众仙之中的封扶残,愣了愣,没想到她们会碰面,指尖改为描绘此人五官,心道还是这张脸看着最为熟悉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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